骸骨八

这是两个怪家伙,明明黛丝都命在旦夕了,还有闲情逸致来逗趣、打骂。海曼静静听着他们的话语,想着这些事情,但也不放在心上,任由思绪随性飘散着。

其实他也知道这两个家伙只是想在逗骂中转移注意力,谁都不想再谈论黛丝会不会痊愈,当黛丝离开他们的视线后,这一点对于他们已经无关重要了,对于海曼也是。

过去的真正当做是过去的,现在的才会是快乐的。

“哼!”席恩知道海曼想要他承担全程负责威诺的想法,冷哼一声表示对海曼的不屑。

“咦,席恩,你的鼻子不舒服吗?生病了吗?”威诺一脸狡黠地凑近,歪着小脑袋一脸好奇地说。

“是啊,是啊,我生病了,别废话了。”席恩甩着手随口答道,手摸了摸走廊墙壁上的粉色长颈鹿,想将它扣下来。

威诺立刻不走动了,露出惊奇的神色,手举起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小药包,摇晃着身体说:“我有个好东西,吃这个就治好了。”

“这是什么?”

“从黛丝床底下找出来的。”毫无疑问,仗着自己是个“大身板”的威诺又钻床底下了,还擅自偷拿了黛丝的宝贝。

“你怎么知道能吃?”席恩眼角抽搐,十分怀疑,探出手想碰一碰还是放弃了。

“我猜的。”

威诺感觉自己是个神,美滋滋地晃着他“辛辛苦苦”找到的小药包。

席恩瞬间沉默了,两只手将威诺想要拆封的手攥住,和他比着憋气。呆滞的与一旁看戏的海曼对视一眼,知道了海曼不会帮助他后席恩便快速行动,药包被他拽走并一脚踢到一边。之后,盯着落在角落的药包,他松了一口气说:“我还猜它能包治百病呢,不管什么病痛,吃下去保管一命呜呼。“

席恩和威诺持续着大眼瞪小眼,但席恩先败下阵来,慢悠悠地感叹道:”我们不打开啊,威诺啊,你应该睡觉了,来我给你唱一首儿歌啊……”

“你唱吧。”威诺十分镇定地说,期待着席恩的表演。

席恩瞬间停止了拉长腔调,扶住脑门说:“等我有孩子的时候再说吧。”

至于那包药还是交给长命的人打开吧,还不知道会放出个什么样子的毒药怪物。

葛瑞斯顺着水流飘进明亮的海风中,烂糟糟的头发四处蓬散。黛丝被她背在宽厚的背上,身体被一层柔软的气泡裹住,让她能顺利呼吸。葛瑞斯沉浸在寻找出路中,并未注意到身后跟随着连接两界的黑压压的生物。

她还未到达海的最深处,距离陆地近得仿佛还能听到海鸟在头顶盘桓。清亮的啼叫从海洋的彼岸响彻到海洋的此岸,与咸涩的风共同掠过海面,带着干燥的气息喷进葛瑞斯的耳中。

“呜。”葛瑞斯艰难拉回回念陆地生活的思绪,手指了指前方的迪丽斯神殿热泪盈眶,双手举过头顶表达对它的热爱。

前方是一座矗立在水中的幽暗堡垒,由一条条廊道所构成,通体透明清澈,在蓝色的深水中发着幽暗、炫目的光彩,极其富有动态,仿佛钢琴的清亮乐声在流转不停。

层层的檐部和精妙的山花做成重叠的优美弧形和三角形,整齐的柱廊挨个横向排开,顶盖上装饰着色泽鲜亮的宗教主题镶嵌画。当葛瑞斯穿过雕刻着常春藤的圆形柱子时,便到达了另一个地界。

荒远的海域上空漫游着两头巨大的鲸鱼,优美又巨大的分叉尾巴像鹰的翅膀扫过迪丽斯神殿,张开嘴巴吸了一口海水后穿过迪丽斯神殿游向了远处。

葛瑞斯静静看着这座虚幻的神殿,听到一声咳嗽,扭头看了眼依旧昏迷的黛丝,加快游走的速度。

“葛瑞斯,好久不见了。”从神殿中走出一位鱼先生,它坐在两条蓝色海马拉着的雕花银色马车中,接近葛瑞斯时便拄着拐杖走下马车。

鱼先生手执会变幻形状的金色权杖,身着华丽的祭披,头戴瑰丽的尖顶主教帽。它是联通两方世界的主教鱼,拥有鱼的头和人类的脚,黏腻的双手佩戴着金色的主教戒指。

“主教鱼,让我往前走,看在以前的份上。”葛瑞斯双目瞪着眼前的主教鱼说。

“要来点鲜美的鱼汤吗?”主教鱼自顾自的说着话,金色的长卷假发随着水波荡漾,微微遮挡住它丑陋的脸孔。

它背着一只手绕着出现的实心红木圆桌来回转着走,手上的权杖变成了金色的大勺子轻轻敲击着陶瓷白的鱼缸。受到惊吓的鱼从鱼缸中跑了出来,围绕在葛瑞斯身边。

主教鱼趟着铺天盖地的水接着说:“我可以现场为您服务,选上一条吧。您是喜欢这条肥胖的鳐鱼,还是这条活泼的尖牙鱼?哦,这条像小灯笼发光的鮟鱇鱼也不错,我打算下一次乘车的时候让它们充当车灯。”

葛瑞斯挥挥手将圆桌掀翻,说:“主教鱼,你依旧是条鱼。”

“啊,我是条鱼,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快让我过去,主教鱼。”

“这可不行,我是守护这里的使者,海洋中的天使。”

“看门狗吗?嗯,看门狗。”

主教鱼听到这个词瞬间变了脸色,将乱游的鱼用金色的权杖搅了个粉碎,制作了一道血腥的咸汤。它鼓起鱼鳃伸出长长的手臂将葛瑞斯的肩膀抓住,身后的长袍卷起狂风,披肩往上颠了颠随着身体一起膨胀。

“葛瑞斯,”它含着狂躁的怒气呼喊。“我可不想见到你,瞧瞧你丑陋的样子吧,谁也认不出你来了。”

“主教鱼,让我往前走,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葛瑞斯摇摇头说。

“谁在和你叙旧!嗯?”主教鱼突然又变了脸色,将视线放在昏迷的黛丝身上,面带笑意阴森森的舔舐着脸上的气泡说:“有个小女孩,你的孩子吗?”

“与你无关,主教鱼,快让我过去。”

“哇哦,看看你,丑陋的葛瑞斯,你的生活真是一团糟啊,瞧瞧这可怜的女孩,都是跟着你才会沦落至此的。冒昧的问一声,啧啧,她要死了吗?”主教鱼登上沉落海底的巨大轮船头上伸长着类似章鱼的手臂说。

“主教鱼,快让我过去。”葛瑞斯往前走,双目瞪着主教鱼的鱼眼睛,与它直接对视。

“呦呦呦。”

主教鱼快速从轮船的顶头跳了下去,僵硬的鱼鳃动了动,嘴角勾起。“生气了啊,我说错了吗?你的女孩要死了,啧啧,都是跟着你她才会死的。看看你吧,流泪了,哭泣了,更丑陋了。你的选择是一场悲剧,而这个女孩选择跟着你更是一场悲剧。可怜啊,可怜啊。”

“闭嘴,快让开!主教鱼。”葛瑞斯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黛丝微薄的呼吸即将不可听闻。

“呦呵,恼羞成怒了,我说真的,丑陋的葛瑞斯,这个女孩跟着你也痛苦吧。有你这般丑陋的母亲,是个人都会感觉到痛苦的。你的家人都将这般丑陋的你抛弃了,你还想着什么呢?欺骗纯洁的女孩当你的宠物?”

“主教鱼,你知道的,在我选择走上这么一条路的时候,已经抛弃了过去。”

“呦呦呦,抛弃了悲惨的过去就能迎来光明的未来吗?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快滚回去吧,滚回人类的世界中!看看你的蠢样子吧,悲惨的女孩要跟着你死了。她不幸福吧,从她的这张脸上就能看出来你对她的压迫,啧啧,可悲啊。”

葛瑞斯双目含着愤怒的火,一字一句的说:“闭嘴,你个该死的鱼,你什么也不知道,在你的鱼脑子中,只装着臭水沟的垃圾水!都是人类的呕吐物、排泄物,你个在下水道长大的怪物,快滚回你的老家去吧!”

这话戳中了主教鱼心中隐藏的伤痛,它饱受着人类污染物的摧残成长。它的同胞全都是一副丑样子,金色的教帽都褪成了臭水沟的黑色,每一次的呼吸都在与下水道为伍。

主教鱼攥住双手,胸口的蕾丝花边晃荡着,装不不在意的继续说:“生气说明你在乎,听听吧,葛瑞斯,这个女孩快断气了。你能听到她的呼吸吗?她快断气了。葛瑞斯,你痛苦吧,已经万念俱灰了吧。”

它的眼睛溜溜转着,暗中使着坏心眼,手一挥说:“对,你应该回去,而不是向前走,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了,对你是这样,对女孩更是这样。对,葛瑞斯听好友的话吧,听我的话,放下女孩回头便不会痛苦了,放下一切就不会痛苦了,将女孩放下吧。逃避才是最美好的,将女孩放下吧,这是对她的解脱,她不应该再跟着你了。听老朋友一句劝吧。”

它轻轻吐出一口黑色的烟雾,覆盖在葛瑞斯的脸上。

“葛瑞斯,听我的话吧,将女孩放下吧,你会这么做的。”主教鱼的声音近乎迷幻。

葛瑞斯笨拙地摇摇头,眯起眼前往前走。

“葛瑞斯,每个人都说死亡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但我知道你不这么想。死亡是很美妙的,葛瑞斯将女孩放下,她会快乐的,你也会快乐的。美妙的滋味是能传递的,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什么也没有做。”

葛瑞斯畏畏缩缩地低下了头,停止了走动。

“放下她吧,葛瑞斯。”主教鱼步步紧逼。

葛瑞斯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喉咙干涩的难受。

“回去吧,葛瑞斯,前方还有更大的困难等着你呢,你跨不过去的。”

主教鱼步步紧逼,将葛瑞斯逼到像是人头的暗礁旁边,手在胸前划着十字,轻轻吐着气。

“听我的话,将女孩放下,快点!”

葛瑞斯眼神呆滞,面色麻木的松开手将黛丝放在地上。

“好样的,葛瑞斯,就是要这样。”恶魔低语在耳侧。

葛瑞斯哭泣着俯下身在黛丝额头上吻了吻,然后绕了个圈,手扶住暗礁晃了晃脑子,快速走到主教鱼的身后。主教鱼警惕的往后一跳,蜷缩着双肩,回头看向葛瑞斯。

葛瑞斯呆滞着双眼一步步接近慢慢露出笑容的主教鱼。

“啊!”

主教鱼躲避着往后倒退了两步,因为葛瑞斯狠狠揍了一拳它的扁脸。

“葛瑞斯,丑陋的葛瑞斯,你惹怒我了!”

“你说的话对于我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话题,别再废话了,你个啰啰嗦嗦的老家伙!对,老家伙。”

葛瑞斯快步往前走,将昏迷的黛丝护在身后。

“该死的葛瑞斯!”主教鱼张牙舞爪的向前走着,手中的权杖高举,毁灭性的风暴在他的头顶盘旋。

“主教鱼,时间过去很久了吗?是不是将我的身份忘记了个彻底了?”

主教鱼露出诧异的神色,看着葛瑞斯敲了敲脑袋,滑稽的打了个隔说:“丑陋的葛瑞斯,除了这个身份,你还有什么身份吗?”它扭曲着嘲讽的神色,“哈哈,丑陋的葛瑞斯还想要了不起的身份吗?”

“砰!”

它张狂的笑声还没有发出多久便被从天而降的一颗巨大水滴砸死了,尖利的叫声戛然而止,短促的就像得知要死却突然被捏住喉咙的鸭子。

那颗亮钻似的水滴蕴含着恐怖的能量从主教鱼酝酿已久的风暴眼中坠落,像是一道锋利的闪电而至,将主教鱼砸成了鱼饼,此时水滴正活泼地转着圈,一个人有一座城的热闹,一眨眼的功夫却又消失不见。

“威诺?”葛瑞斯轻声呼唤。

这个“小”水滴是小威诺的杰作,他对黛丝念叨的咒语掉落了这里。

葛瑞斯抬头向上看,风暴还未停息,但葛瑞斯心中的风暴已经停息了。

一架长长的火车在海底中漫无目的的漂浮,发着细碎暗光的车厢如同一道暝寂的风景,虚幻到不切实际,毫无重量感却足够力量感朝面而来。

火车周围围绕着密密麻麻的修士鱼。火车头嘟嘟的冒着烟气,位于前方的修士鱼装作被这层白灰色的烟气熏着,一边快速游动一边用短短的手扇了扇风。

“葛瑞斯杀死了主教鱼!”密密麻麻的声音都在说着这一句话。

葛瑞斯看着这么一群跟着海底火车跑的修士鱼说:“修士鱼,看清楚,主教鱼不是我杀死的。”

这么多年了,聚在一起的修士鱼还是学不会人类的一切,连火车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它们或许认为人类身边的一切都是装饰物,人类本身有时候也是,要不然男人娶个成天待在家的漂亮女人做什么。

“胡说,葛瑞斯,我见到你将主教鱼杀死了,一切罪恶都逃脱不了我闪亮的双眼。”一只留着八字胡的修士鱼跳出来说,肥胖的鱼尾巴甩动了两下。

它身旁斜眼的修士鱼撞了撞它的肩膀说:“嘿,老兄,你真的看到了吗?我和你一直在一起都没有看到。话说,我都不知道你还有闪亮的双眼。”

“对,我也没有看到。”

“我也没有,你在撒谎。”

“你看到了吗?我没有看到。”

反对八字胡的修士鱼的修士鱼一个接着一个喊。

“我看到了,葛瑞斯用匕首杀死了主教鱼。”一只眼珠的修士鱼尖叫一声说。

水滴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一个鱼饼样子的主教鱼飘浮在水中,假发盖在它的脸上。死亡的原因怎么样猜测都不是正确的,谁能想到主教鱼在海洋中被“水”砸死的呢?

两个耳朵的修士鱼举起了三只手说:“我也看到了,主教鱼是被葛瑞斯压死的!她是个胖子,胖子总是压死一些东西。”

于是看到的又分来好几个派别,之后赞成压死的一派又分成了用什么部位压死的派别,还套着压死持续了多长时间的派别,无穷无尽的派别出现了。

这边的葛瑞斯还没有说两句话呢,那边已经开始了热烈的讨论,连相关研究的学者都产生了,学校也建造了出来,小修士鱼的教材也正在编定中。

葛瑞斯不知道这一秒钟发生了什么,她疑惑的将厚下巴往下缩,迈着步子一点点往神殿门前挪动。

“快看,葛瑞斯要逃跑了!恶毒的胖女人。”

“葛瑞斯果然是杀死主教鱼的凶手!”

“葛瑞斯不打自招了,这个可恶的女人!”

“看到葛瑞斯杀死主教鱼”的一派成了此时的当权派,耀武扬威的将没看到一派贬低的一无是处。

葛瑞斯不想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她又不是个美人。葛瑞斯带着黛丝快速往前奔跑,却被拥挤扑来的修士鱼阻断了去路。

葛瑞斯四处瞄着看,身躯乱扭动着,躲进了建筑的窄小角落中,双眼慌张的注视着面目狰狞的修士鱼,手上攥着空间卷轴。要是它们扑上来,葛瑞斯就要用对付它们了。

成千上万的修士鱼正朝向她而来,每一条修士鱼都向她游过来,长长的鱼尾摆动着,人的面孔生动的露出发怒的神情,两条短短的鱼鳍费劲的扒拉着灰暗的海水。主教鱼和修士鱼的不同就在于一个擅长说话,一个擅于行动。

一节节的火车已经消失了,和主教鱼的马车一样,都是一种幻觉。主教鱼和修士鱼最精通的就是骗术,用言语配合着行动再加上必不可少的幻术,足以将人诱惑到不知所踪的灵魂深处,和几千年死去幽灵一起探讨死前见到的景物。

“葛瑞斯!”

“葛瑞斯!”

修士鱼齐心协力的呼喊着葛瑞斯的名字,要不是情况不太对,还以为它们要给葛瑞斯颁发个“推动修士鱼世界文化进步”的勋章呢,或者葛瑞斯还会成为为她这门“学科”专门开设的学校的伟大校长。

形势一触即发,葛瑞斯咬紧牙关将空间卷轴打开。

“砰,砰砰!”

哀嚎声响成一片,葛瑞斯将还未完全开启的卷轴合上,睁开眼睛一看,修士鱼全部都倒下了。

主教鱼酝酿的风暴终于停息了,巨大的水滴将饱含水汽的能量吸收而落入水中。面对众多的修士鱼,大水滴将自身分成了无数份的小水滴挨个砸在修士鱼的身上。众多的小水滴站在血液中跳着欢乐的舞,圆嘟嘟的像是小威诺的肚子,又是他的杰作。

哀嚎声响彻云霄,却短暂的只有一秒,它们整整齐齐的来又整整齐齐的走。

葛瑞斯身体像个木板一样笔直,双腿弯曲着慢慢移动着脚步,像一只螃蟹似的往后退着,双目探照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她的脚腕被滑腻冰凉的东西攥住了。

“呜呜。”一声沉闷的响声像个炸弹在葛瑞斯耳边炸开。

葛瑞斯浑身一哆嗦,全身被深海的阴冷粘连,口中念道着黛丝的名字,驱使僵硬的脖子艰难移动。

“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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