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1)——杰弗里

烈火殆尽,焦骨成灰,含恨的双目紧闭,埋葬一切的雪悄无声息飘了下来。

“您要去何处?”

“乌头、火柴女孩,还有什么,最毒的砒霜有吗?”

莫妮摇摇头,身上的厚袍子沾满了纯洁的雪片和脏污的血迹,坚实的右手依旧握着一把布满硝烟的枪,不过是当做支撑她泄力身体的拐杖。

“这可没有。”她眺望远方,眼底纷乱的灯光闪烁,沉吟半天后说:“黑暗中最毒的是是光,相信您也深有体会,我的大人。”

“那我便去光明之所。”杰弗里手捧着吉姆赠送的金色忍冬花,红艳艳的温柔火焰驱散了一方寒意,给了娇弱的花一寸生长之地,而他抬起左手指向了金色夜夕阳——穆村林顿。

心气高的忍冬花难耐拥挤堵塞的小地方,一眨眼狂躁蔓生。

清新淡雅的幽香顺着冰冷的寒气传到冻僵的鼻头,花蕊倔犟又放肆地颤动,在静寂的雪白尘埃中妄图挣脱温度的束缚,回归土地的冰冷怀抱,

杰弗里望着吉姆咧嘴一笑,孩子般的纯真,狡黠地眨了眨野心正盛的眼眸,攥紧了手心。火焰熄灭,忍冬花瞬间退缩。

“啧。”他毫不在意地张开手心,轻轻翻了手面,一会低头一会看向傻愣愣摇头的吉姆,像个贪玩的顽童逗弄着人。

娇小的忍冬花迅捷坠落在地,溅起几片轻薄的雪花,转瞬间被寒冷吞噬,困在薄冰中死去,了结了夙愿。

“走吧,吉姆。”杰弗里扬起覆满白雪的火红披风,盯了眼膝盖处破烂的小口子。

之后捂住脸颊缩起脖子呼出一口白气,表现得煞有其事地跺了跺脚,仿佛与周围的人一样怕冷。

吉姆看到他的小动作,瞬间明白了他的小心思,转眼露出了微笑,而杰弗里露牙一笑,拍了拍吉姆的后脑勺,还明知故问地问:“笑什么,傻子一样喽。”

安静的吉姆只顾笑,才不理会幼稚的小孩子,点点头在他身后紧跟。

咔嚓的一声,酥脆的忍冬花碾成了碴,虚幻成一朵破碎的冰魄之花,唯有缕缕香气孤独游荡,恍若一支辽远笛音低声弥漫,只见烟尘不见火焰。

“跟紧我。”

黑白之境不像名字一样黑色在前,它是白境处于统治地位。

黑白之境同为一大圆,从中而分,也不单单的是整切而成,比喻来说就像个圆环。圆环分两半,从左往右首先是外环的一半,为黑镜,内部的人称呼这为囚徒之墓,也就是杰弗里所在的地界,一群不受管束的放逐犯肆意游荡;接着是内环的一半为白境,称为之破晓伟光;后是内环的另外一半为黑境,是困兽的边缘斗场;最后是外环的一半为白境,万人敬仰、紧靠高空的苍穹白泪。

黑白境之间的区分线称为曙线条,叫称为上曙线、中曙线,下曙线、左瓣曙线、右瓣曙线,而最外围的外环线则被称为境线。简单的构图和直白的取名应该一听就明白。

位于囚徒之墓的杰弗里此去的地方是被称作边缘斗场的另一处黑境,或许是从囚徒到困兽的转变。

乌头部队是此番黑境数得上的部落,即使黑境是藏匿身形的绝好之地,但几人还是先走为妙。一方面是为了避免突然遭遇袭击,小命不保;另一方面则是杰弗里不想在这个混乱的地方浪费太多的时间,他需要更迅速地起势,边缘斗场绝对是个好地方,那里还有熟悉的人。

囚徒之墓,依据名字也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在此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流放的囚徒,要收拾这么一个烂摊子要浪费不少时间,杰弗里不会这么做的。

“跟上,简,”莫妮叫着身后的女孩,一回头风雪便像飞速射来的箭刮着脸,莫妮快速将挂在胸前的护目镜戴上。“此程的归途也不知在何处,路程凶险,几位好姑娘。”

几个女郎互相看了看,指头上还有未擦净的鲜血。

最前方的简·琼斯想露出个微笑给莫妮,却失败了,连扯动嘴角都办不到。拨弄了两下黏在下巴下的金色发丝,低落的声音同时发出。“莫妮,什么也不用说了,从我到这个地方起,就没有安全过,我只想过得好一点。”

“我们也是。”年纪最小的芭乐·林顿清脆的声音响起。她正攥紧一双流血的手向前看,一头浅黄色的长发被收进了温暖的兜帽中,整张小脸却全露了出来,红红的鼻尖显得她的年龄并未随着黑暗的到来而加快增长。

“生活好一点就是我最大的心愿。”邋里邋遢的迪莉娅·雷克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模样也不差,一双琥珀色的圆杏眼睛饱含激情,不过那一头卷曲到缩在一起的橘色长发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双胞胎姐妹伊莲恩·韦尔和尤多拉·韦尔这两位胆大的姑娘刚从死人身上扒下一件熊皮斗篷,擦都没擦下摆上的一圈血迹就往身上裹,此刻正像个连体婴一样缩在斗篷下缓缓移动,只有几根辨不清差别的铅灰色发丝交织在一起飘出温暖舒适的移动小家。

落在后面的两人急忙赶上,互相挽着对方的手臂齐齐说:“对极了,简!”

杰弗里压低声音朝向身边的吉姆,“这般看来,身后跟的真是一群简单养活的娘们,我喜欢这样的人。”

吉姆不理会此时像喝醉了一样的杰弗里,迈着大步坚定朝向前。他也从死人身上扒了件长袍子,衣袍宽大,将他瘦弱的身躯全塞了进去,但袍子底下的空隙露着风,所有小吉姆只能一边走边捂住袍子,用手来将肥大的口束住。

反观杰弗里,他穿的就很简单了,唯一可见寒冷的也只有那件残破的红披风。杰弗里是火神的孩子,他是火元素的追随者,一般的寒风奈何不了受元素眷顾的孩子。

等走到一处散发着迷幻紫色的小灯处,莫妮请求杰弗里停下行进的步伐,此处可做一些短暂的休息。

杰弗里看向那处辨不清是何在发光的灯,一座用冰雕成的粗糙建筑竖在灯旁边,是个黑暗之中的补给点。两人大的建筑上精细地雕刻了个尖塔,称得上是工艺品,在上插着圣权杖图案的金色旗帜。杰弗里以探究的眼神看向准备进去的莫妮,想要得到个说明。

莫妮抬手将冰雕的门打开,踹了几下才完全开启。她抖擞着身体,跳起来跺了两下地面,然后指了指周围点点头,示意面容憔悴的女孩坐在她身边。迎着杰弗里的视线,莫妮缓缓开口:“是个效忠圣女——伊莎贝尔的疯子,他要让伊莎贝尔的光辉普照每一片大陆,黑境就是他的征伐地。”

“咦,这不是和我一样吗?”杰弗里拉着吉姆的手坐在了莫妮的对面。

莫妮轻轻一笑,手摩擦了旗帜一会,盯着那个图案磨着牙将旗杆折断拔了出来。犹豫着抽掉断裂的旗杆,将旗帜独自收了起来,塞进袍子中。

“你们不一样,他是不一样的传圣者,不要求人的信仰跟着走,只要求他的信仰到。”

“叫什么?”

“什么?”

“他的名字。”

“亚尔弗列得·哈代,原先是个屠夫。”

杰弗里挑动眉梢而笑,拍了拍手。“与我相似。不过,一个是之前,一个是之后,而我是之后。”顿了顿,轻轻吐出词:“屠夫。”

吉姆一双黑眸望了一眼杰弗里,里面没有愁苦和担忧,既不满怀对未来死在杰弗里屠夫手下人的仁慈,也没有赞同的忠诚和对成就伟大事业的热爱,只是淡淡的不能分辨的情绪,甚至能说不含情绪。

杰弗里每次看到吉姆这个样子都会揪心,就像他看到的那个样子,吉姆其实没有什么感情,清澈的像一道没有受过任何污染的泉水,一眨眼便会消失不见。

此刻也是这样,杰弗里总有一种他抓不住吉姆的感受。唯一的伙伴是不能离他而远去的,他想着将左手按住吉姆的肩膀,喃喃问:“你来到这里是做什么的,吉姆?”

吉姆笑了笑,毫无惊讶之色,钢铁铸成的下巴动了动,手指了指胸口的纸张:我为此而来,为书写您的荣耀。此刻他的眼眸中存在着对杰弗里的敬佩和对未来的憧憬。

“紧紧跟在我身边,吉姆。”杰弗里双眼中酝酿着能将眼前一切焚烧的烈火,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到吉姆耳边。

吉姆眨了眨清澈的眼眸,眼底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杰弗里也笑,含着毒而笑,笑将指头冒出一簇威胁的火焰。吉姆摆摆手,无声抗拒着往后退,却被杰弗里按住一动也不能动。无法逃脱的吉姆静静看着火焰分成了两段,能量更加巨大,眼中冒火的杰弗里按住他的手更加用力。

他透过放在脸前的火直望进杰弗里的凶狠眼神中,绿色的鲜嫩枝叶一闪而过。吉姆笑意加深并点点头,咔咔声随之发出。

“棒极了,吉姆。”杰弗里立刻收回要将吉姆头发烧焦的火焰,快速搂住他的肩膀晃了晃。

莫妮抽走旗帜接下来不是简单地坐下休息,她选择这个地方不是因为见到了熟人的标志,而是这里有救生的东西。她歇息了一段时间后,便起身弯下身子钻进不单单是路标装饰的小房子里。

“大人,来点火焰,给我照明。”莫妮低沉的声音在小房子内传出。

杰弗里瞬间让一簇火焰蹦了进去。

莫妮借助这点火光在小房子内来回摸索,找到了些食物,一盏风灯,一个手拉充电的手电筒,一件浓艳花纹的毛毯,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将这些东西分派给几个姑娘,莫妮沉默着拉拽手电筒的小绳子,嘴巴吞咽着干硬的面包,时不时取上一捧地上的雪送进干裂的嘴里,打了个寒颤后继续用力嚼。

冰雪又开始了摄人心魄的喧嚣,站在灯光之外只能用裸露的肌肤才能感受到这抹温热包裹下的冰凉彻骨,连风有时也受着压抑的黑暗所侵蚀,提不起气力来为原本就艰难的暗夜囚徒增加点磨难。

原本圣洁的落雪一幕在黑洞般的地方就像一堆陆上人的骨灰遥遥坠落,出头之日便是被这层细灰埋葬之时。无数人被这持久的冰雪掩埋了,一脚陷进蓬松的雪花还能踩到前人的头颅。

“起身吧,姑娘们。”等全都停止吃东西后莫妮说道,她接下一抔白雪搓了搓手,等手冻得受不了时,便将被冻红的手塞进口袋中,等待着瘙痒过后的温热。

“能再待一会吗?”简缩在紫色的小灯旁,仰起头问道。

铁血的莫妮才不顾娇弱的女人,摇摇头说:“不行。”

“我的脚疼,这是我所不能控制的。”简的脸色一会发白一会发红,脸上滑落几滴汗水。

“简,我知道你受到的伤害很多,但你要坚强起来,要不然悄无声息的黑暗会将你吞噬的,我们也难逃。”莫妮半蹲而下,抱住简的脑袋轻轻吻了吻。“起身,坚强的女孩,你想要的生活就在前方,亲爱的。”

几句话便将简的念头打消了,她只能撑住身边迪莉娅的手臂起身,期间还跌倒了两次。

杰弗里冷眼看着这一幕,不发表任何看法,对莫妮还有这些姑娘。

这一路上他对姑娘们的态度谈不上热络,只与莫妮说了两句话,而姑娘也对杰弗里退避三舍,始终怀着一种敬畏。相反,不能说话的吉姆反而成了最受欢迎的人,即使他不能说话,但偶尔点个头都能让找他说话的姑娘们心情愉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姑娘们将杰弗里当成了位真正的领导者,尤其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后,一个个都惊讶地捂住了张大的嘴巴,不敢置信地摇摇头,再感叹一声这位小少爷的命运多舛,竟然和她们一起沦落至此。

但又转念一想,时势造英雄,或许正是这无边的黑暗之地将眼前的人召唤而来,为了点亮光明,成为救世主。由此所引发或感伤、或惊叹,或盼望的感情,无疑让姑娘们对杰弗里怀着一种敬畏和热爱之情,母性的力量再抒发,在尊重之中还掺杂着奉献与亲近的爱恋,对此落难的王子的解救的责任感。无疑,杰弗里赢得了这些女孩们的情感上的追随。

“全都跟上。”杰弗里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等姑娘们稀稀落落起身后,他才迈了一步。“我们距离目的地还远着呢。”

“……胜利者的金色勋章缠绕着无数条冰冷的链条,第一根已断裂;漫无目的的征途将迎向不辨究竟的曙光,此为第二步……”吉姆合上写下的诗歌,跟在杰弗里的左侧,一边往胸前手忙脚乱地塞着手稿。

“我来帮您。”利索的女孩芭乐·林顿活泼的声音响起,将吉姆的手稿抽走,快速放进了吉姆胸前的口袋里。

杰弗里停下脚步,等两人忙完,一把将吉姆拽了过来,搂住他的肩膀朝向正脸红的姑娘芭乐说:“谢谢,小姑娘。”

他带着吉姆往前走,吉姆回看了身后一眼,眼眸中闪出动人的笑意,让受到惊讶的芭乐立刻恢复了精神,转身挽住了莫妮的手臂,轻轻问道:“我们是去曙线吗?”她在刚才见到了吉姆写下的其中一个词。

莫妮点了点头。

吉姆对搂住他肩膀的杰弗里笑了笑,漆黑的眼眸滑过一闪而过的星光,惹得身旁比芭乐还小一岁的的小王子用脑袋来了个对对碰,砸得吉姆的头脑发晕了一阵。

砸完人的小王子杰弗里伸出一只手在吉姆面前晃了晃,“我可不是个小孩子。”他读懂了吉姆在笑话他称呼芭乐为小姑娘,自认为是个英武不凡的他自然是要反驳。

吉姆安慰地笑了笑,指尖开出了一朵黄色的郁金香,层层花瓣盛开,转瞬间消失在指腹上。

歉意。

这一次杰弗里满意地点头,脸上挂着还略显稚气的微笑,和杰弗里同大的吉姆咔咔两声钢铁下巴。

懂得他的杰弗里听声音就知道吉姆在无奈撇嘴了,而一无所知的吉姆则低下头静静地装作成熟摇摇头,要论无奈还是一旁的杰弗里无奈。

得知最终地的芭乐又激动又胆怯,跳了两下急忙顿住,她可是知道曙线是个危险的地方的。

莫妮一眼就看到这个小女孩的心思,手伸进她的帽子中揪了揪她的小耳朵,用手心的温度暖和她的脸蛋,压住心底的焦躁对面前的芭乐说:“不要但心,我们不是去曙线,是要路过曙线。”

“那我们去哪里啊?”

芭乐活力的声音响在莫妮的耳前,但她却仿佛听到了战争前激扬的号角,每响一声都在催促她赶快去送死,或者让其他人去送死。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头说:“你到了就知道了,我的小芭乐,到了一切都知道了。”

“告诉我吧,我有权知道,亲爱的莫妮,我们知道您不会伤害我们,其实在黑暗中有这一项便足够了。您值得信任,我同样值得您信任,我们都一样。”芭乐苦苦哀求。

“边缘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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