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三十七（接骸骨三十）
“这点阻碍很小的。”威诺指了指脑袋，在地上左右脚来回垫起蹦了两下，似乎是在表演撞击的动作，演得像一只滑稽、呆笨的小乌龟。“用脑袋撞太疼了。”
黛丝望向一边，伸出颤抖的手摸了一把浑身是伤的威诺的头，瞬间，她闭上了眼睛，堵住扑簌簌往下滴的泪，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牢牢将威诺又一次抱住，说：“小蠢蛋……”
“不是小蠢蛋，是勇敢的威诺，黛丝，你要称呼我为勇敢的威诺，这是我的简称，啦，简称，我也有简称。”
他显得十分得意，又动脑袋又晃腿的。
“好。”黛丝轻轻揉了揉他的脖子，说：“勇敢的威诺你真是勇敢，但不要再用脑袋撞了。”
“不行的，黛丝，我不能答应你的。”
“不能再用脑袋撞了，威诺，要、要不然我将你毒死！”
“狠毒的黛丝，我不能被毒死。”
“那就答应我。”
“好吧，我用肩膀撞。黛丝，你其实不用担心的，我不会受伤的。”
“闭嘴。我刚只知道你是力大无穷，可不知道你还是铜墙铁壁的。”
黛丝知道阻止不了威诺，她见他每天都出去，每天都斗志昂扬、神采飞扬，精力无穷，像一只奔走的小红牛，仿佛还像以前那般到处溜达着，但回来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身伤，脸上、头上、手上全都是，脏兮兮的，让她都认不出来了。
回来的威诺会拉拉黛丝的袖子，苦哈哈地吸着气，拽起桌边的糖豆吃上一颗，等黛丝看了他一眼后，威诺就会露出微笑。对于笑，他已经练习地炉火纯青了，连他自己都相信的。然后蹲下，两只小胳膊搁在膝盖上，牢牢托住鼓动的腮帮子，一点头一抬头地说：“黛丝，对不起，我没有做到。”
道歉是因为他又用头撞了，小家伙一会记性好一会记性不好，就像他时刻会变的小肚子一样。
“下次别犯了。”黛丝总会这么说，说的也不知道多久了，一天一天毫无改变，重复来重复去，成了个定时的环节。
轻飘飘的一句话威诺不会当一回事的。
其实威诺第二天顶着一身加重的伤回来的时候，黛丝就受不了了。
她眼角抽动，愤怒的眼睛锁定攥着晴天娃娃低下头的威诺，半句话没有说便发疯似的跑回了卧室，将她整整齐齐的柜子全部打翻，不出其他人的预料，黛丝卧室里的毒药居多，她没有太多的治疗药。
“黛丝，你是在找毒害我的药吗？”等黛丝走下楼时，威诺坐在椅子上摇着小脚丫开着玩笑。手中捏着帽子上揪下来的蓝羽毛转着圈，等黛丝找了一圈后，蓝羽毛也被他揪完了，飘起的羽毛落满了他的全身。
“不，威诺。”黛丝这一次没有给他开玩笑，而是摇摇头说：“威诺，我在找治疗你的药。”
“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但是起效太慢了。”
“没关系的，我长的也很慢。”威诺乐呵呵地打了个疲倦的哈欠，转了转眼珠，拿掉嘴角的羽毛，又说：“不过，我已经一百二十米了。”
“那你也瞧着太小了。”
“毕竟我才五岁嘛。”威诺甩了甩手，想着是年龄限制了他的大体型。
这一夜黛丝都没有睡着，清晨快到之时，她下了个决定。
从床上站起的她端着昏暗的煤油灯走出了卧室，昏黄的灯光撒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蛋上，投出惨淡的暗影，要是威诺看到了一定会飞跑起来大呼救命的。
她敲开了葛瑞斯卧室的门。
“黛丝？”
“是我，葛瑞斯。”
“怎么了？黛丝，黛丝。黛丝？你来了。”
“葛瑞斯，我要学习治病救人的魔法，能快速救治人的魔法，帮帮我，我知道您是魔法师。”
治病救人绝对不是黛丝的追求，她喜欢的永远都是研制毒药。这女孩喜欢惊悚的事物。
在研制毒药的途中，她会制作些治疗的药物，待在药店的目的只是熟悉调制药剂的剂量等专业知识。总的来说，她追求的可不是治病救人，更不是魔法。
甚至说，黛丝瞧不上魔法。
治病救人和研制药剂有很多的差别，要是在加上魔法，那会不一样更多。
“黛丝，你是最有天赋的魔法医生，对，魔法医生。我的黛丝，黛丝，我会为你骄傲。”葛瑞斯和黛丝不同，她对于黛丝的期盼是成为一名出色的救治病人的医生。原先虽与自己的心愿相悖，葛瑞斯也会尊重黛丝的想法。
“谢谢，葛瑞斯，我知道。”
“嗯……我会为你找个老师，他时日不多了，会将毕生所学的知识交给你。他的魔法告示张贴了好几天了，就是在等人，就是在等你，他，他会满意你的。”
“他是谁？”
“本·拉根，魔法世界最著名的医生。”
黛丝垂下了眼睛，木木的盯着脚边。
葛瑞斯摸摸黛丝的脸蛋，说：“嗯……你会喜欢他的，会的，会的。除了医生，他也是名药剂师，最负盛名的毒药师，毒药师，药剂师，你可以跟他学习很多的知识，你会喜欢那些知识的。我只能为你做这些，其余的我什么也做不了，对于席恩和海曼我无能为力。”
“我知道了。”
“你愿意吗？黛丝。”葛瑞斯递给她一颗宝石。“吞下去。吞下去浪费的时间少。”
“是的。”
黛丝将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闪烁着紫白光晕的宝石吞了下去，再睁开眼，手中发着幽暗的黄光。
就像海曼一般，在家的三人也陷入了黑暗的时光。
威诺是一成不变的，他早出晚归，是个忙活的大忙人，一天到晚展示他新得到的伤口，挤着鬼脸朝着要打听消息的钻空子的人。
“威诺，席恩·格林到了什么地方我有最新的情况了。海曼·格林暂且还不知道。”就像这般的耍小心思的人，威诺需要小心防备。
“真的吗？”威诺挤出了个生动的鬼脸。
“是真的。”挡住威诺去路的人露出了个微笑，低下头还嫌威诺矮，于是半蹲下又低下头在威诺耳边说：“不过是要用钱换的。”
“你在胡说八道。”
“天大的冤枉事！”
威诺耸了耸小鼻子，转动他的脑筋说：“什么地方？”
这人往后退了一步，摸摸嘴角说：“这可不能说，说了就没有报酬了。”
“要是找到席恩会给你双倍报酬的。”
“这可不行，我是真的打听到了席恩·格林的消息，万一你们去了，经历了艰难万阻到了，可一到地方，却发现席恩·格林兄弟不在了，连个影子都瞅不见；或者是你们一听我报出来的地名是个九死一生的危险地，绝对不能为了席恩·格林兄弟冒险，弄不好还会搭上一条命，所以便心死如灰地放弃寻找了，这两种不幸的情况要是发生，发生了，那能说我是说谎吗？”
“不能。”威诺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
威诺立即将挡路的人话截断，说：“既然如此就不去你说的地方了，反正到了席恩一定不会在了！”
“不不。”这个挡路的人连连摆手，似在奇怪威诺的脑子是怎么转的，倒着转的吗？为何会的出来这般匪夷所思的结论。
“你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说的地方我们一去席恩就走了，到时候反而会冤枉你骗我们，你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嘛！就是这个意思！”
威诺扭了扭胖乎乎的肚子，往嘴里递送了一块软乎乎的夹心软糖，坚硬的牙齿上下一合，只听噗一声，软糖被他黏在了两颗牙齿上。
含着粘牙的糖果，威诺揣着口袋往上一蹦便从还想要说话的挡路人身边跑开了，消失之前还给这个“好心的”挡路人一个真挚的感谢，感谢的声音之后便是悲惨的痛哀声，因为威诺耸着小鼻子“轻轻”踩了一脚“好心人”的小脚指头。
两步路后，威诺在漏雨的教堂屋檐下见到了桑格老头，第三大步没有迈出去，鼓动着腮帮子停下了，
“我听到了刚才的谈话了。”桑格老头的手来回颠着生锈的三枚铜板，依靠在光滑的圆柱子上，缩着短短的下巴伸着长长的黑舌头与路过的威诺搭话。
“你怎么看？”威诺弯下腰伸出了一只手，桑格老头动了动酸胀又麻痛的全身，咳嗽了两声也伸出了一只手，两只一大一小的手在空中交汇，像是做过上百次一样互相握了握。
片刻，两人同时松手，同时露出微笑。
过了半天，桑格老头又咳嗽了两声，咕哝出一句：“他是个骗子，聪明的威诺，你可不能上当。”
“我们的看法是一样的。”
桑格老头又开始颠他的硬币，同时嘴角上扬，瞧着全身都抖擞了起来，瘸着的左脚也动了动，从鞋面上蹦出几只跳蚤。他的精神难得一见的不错，额起头说：“来玩会不？聪明的威诺，勇敢的威诺。”
“现在不行嘞，我有事情要做嘞，等我回来就行了，你会等着我吗？”
“好，我等着你。我还在这个地方，不要绕开我后忘记了这么一回事了，不过，你还是个小孩子，忘性时好时坏，我也说不准，别嫌弃我啰嗦，主要是打个预防针，就像伤风感冒一样，预防一下。你可千万不能忘记了，要不然我手上的硬币都要黏住我的皮肉了。”
“我会的，好桑格。”
“你是在拯救我。”桑格低声说了一句只有他能听清的话。
威诺说完便又向前走去，顺手摸了一把低声啜泣的流浪猫，一摸以后，他见流浪猫还在啜泣，于是又二摸、三摸，直到第十八下，猫咪停止了哭泣，尾巴翘起瞪着威诺。
一见猫扭过脏乎乎的脸，威诺立刻做个鬼脸，揣着背心上的两个小口袋咚咚咚地跑了，除了猫，大部分人都对这个小家伙献上微笑，打着招呼。
他走到路边遇到了驾驶迷你飞机的里斯，亲切地给他打了个招呼。
“威诺，你要去赛圣尔莱围界线围界场吗？”
“是的。”
“要我送你一程吗？”里斯摸了摸他的小飞机。这个飞机真的是太小了，威诺一个人开他都嫌小，不知道里斯是怎么办到钻进去的。
威诺也将困惑的眼神投向飞机，转了转头望着里斯，没有回答问题，也很好奇里斯为何会开这么个飞机，吹了口气，问道：“你是怎么进去的？”
“硬塞。”里斯给了个威诺“你懂”的眼神，但威诺不懂，他一直都小小的，从来都没有这种困扰。里斯的视线再回到威诺身上转，他也立刻意识到了，于是说：“这架飞机是我八岁的玩具，我老爹送给我的。今天他从外地回来，将我所有的飞机都收走了，只有这一架是我所能保留的了。迫不得已，你要是我也会选择开的。”
“是的。”威诺点点头，也想让席恩给他造一个这般的“小飞机”了，海曼可以教导他如何驾驶飞机，他要是开着，一定会美滋滋的，这般想着，要找到席恩和海曼的心思便更加强烈了。
“要不要我送你一程？”里斯见威诺眼睛放光，以为他想要搭乘飞机了，又问了一遍。
“不必，我马上就要到了。”威诺扭头看了一眼，踮起脚尖往前移了两步，低声说：“等没有人的时候，我就会嗖的一声没有了影子，移动的比短腿的小兔子还要快。哦，也比你慢吞吞的飞机还要快，也比席恩慢吞吞的飞机要快。”
“我很遗憾帮不上忙。”里斯说，手指攥住护目镜动了动。
“能帮我打听到席恩的消息吗？”
“不太确信，但他还是活着的。”里斯打了个马虎眼。他知道席恩到了蒙特森堡，那个古怪的骸骨大帝不会顾及帝国之间的利益，独立专行，毫无顾忌，一直都是骸骨大帝的特质。要是擅自闯入蒙特森堡，很难有再回来的可能性了。
更何况现在两国在打仗，虽说是在与伦纳的教会战斗，骸骨大帝和教会是仇敌，但骸骨大帝也不会和此时的敌人合作将伦纳帝国坑害的，而且海曼和席恩还是两个小人物，大人物出面便会让这事变的更加复杂。
“好吧。”威诺正准备嗖的一声没有影子的时候，前方突然有人叫住看他。
一见那人手中捧着的东西，威诺知道自己完蛋了，他被拽住了，不能一下子嗖的没有影子了。
“我等会才能嗖的一声没有影子。”威诺双手挥了挥，朝向里斯说。
“你面临强大的困难，你会克服的。”里斯也看到了来人手中捧着的东西，与来人招呼了一声，便摸了下威诺的小帽子钻进小飞机中走了，一路上收获了无数嘲笑的眼神。
“来来，勇敢的威诺，我来送给你一份香甜的起司蛋糕。”这个人手中捧着三角形、红艳艳的软起司蛋糕，每一个角度都在吸引着威诺的视线，要是不将它吃到嘴里，威诺的肚子一天都会不舒服的。
“你的好意我领受了，德雷特。”威诺双手接过好心的德雷特递送来的蛋糕，伸出食指摸了下。“我很喜欢，此刻的好心情都是因为你。”
德雷特是个快要老死的打铁匠，与威诺结缘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威诺正满大街追捕一只粉红小猪，一只鞋子飞掉在了铁匠铺，威诺去找的时候见到了倒地不起的德雷特，机智的威诺立刻嗖的不见了，快速叫来了黛丝将他救活了。从此威诺和德雷特时不时在热火朝天的铁匠铺见上一面，德雷特会少喝一杯酒，买来一份甜美的糕点来款待他的小客人。
此时见到威诺双手接住的样子，德雷特也高兴地手舞足蹈，在石板缝上跳着舞，手臂夹着的铁杵悬在空中转着圈。
之后，威诺又向前走，每往前走一步就迎来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是威诺熟悉的人，威诺嗖的一声消失的想法立刻被这个人打断了，眼珠子盯着面前人手中端着的点心。
这才走了几米，他便收获了无数好吃的小点心，塞得他的小兜子满满都是，他坚持不懈地挺着鼓起的肚皮往前移动，每走一步就圆了一分，快成一只皮球了。一些拿不下的还拜托送礼的熟悉人多走两步送到葛瑞斯的家中，回来他再吃。
“感谢你，由于你的礼物，我八十岁的第十五天会高高兴兴的。”威诺对最后一个送礼的人说，同时往前微微鞠一躬，结果身体不稳，低着头往前晃了两下，像只学习走路的小鸡崽，头上戴的小帽子也歪到了左耳朵边。“还望见谅，我手中的东西太多了，肚子里的东西也太多了，我的腰弯不下去了。”
“那你的寿命可要长一点，还有很多人给你送美味的点心呢。”
“放心吧，我今天成了长命万岁的威诺，哈哈。”威诺艰难地伸出一根拇指和眼前的人“握了握手”，这人握完手帮助威诺扶正他的小帽子，两人说着再见。
好心人很多，威诺身边的好心人更多。
驾驶“婴儿飞机”在天际翱翔的里斯没有见到威诺嗖的一声没有影了，但里斯能感受到威诺冲撞赛圣尔莱围界线发出的能量，因为里斯也是魔法师，是个非常优秀的魔法师。
魔法师都能感受到这股波动，一只小小的崽子一天不断地撞击着如同巨山一般的赛圣尔莱围界线，下雨还是下雪天丝毫不见退缩。巨大的撞击声音如同峡谷断裂发出的轰鸣、浩然之声，绵延不绝。
有魔法师专门去看了一眼，见到威诺就像个凶狠的小牛撞着魔法加金属凝固成的赛圣尔莱围界，忍不住快速扭过头，露出新奇的表情和同伴说着话。
“这小伙子了不起。”
“我是办不到。”
“不过，他是疯了吗？”
“或许是年纪小吧，他最多两岁。”其中一个魔法师两根粗胖的手指并在一起，闪出一点的金光。
“不好，这个小伙子看到我们了，快走！”
“我可不愿意被他撞，我的老腰受不了的！”
“我可不愿意帮他撞，要是他求助我，我会忍不住答应他的，快走！”
他们转身就走，可不愿意冲撞了伦纳帝国或者惨遭威诺的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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