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铁栏上的尖刺

此时的温和醒来是海曼难得的平静方式,这几天伊旭塔一直致力于给海曼一个独特的醒来方式,充满血腥与暴力。

比如昨天。

“醒来吧。”伊旭塔说完,两个人面前出现了无比可爱的小苏菲,它正眨着眼将雪白的短尾巴摇的正欢。

“苏菲,听我的话。”海曼急忙对苏菲下着命令,却也晚了。伊旭塔正抱着手臂面带微笑的看着海曼与苏菲对阵。

它正张着嘴巴,唇齿之间的锋利刀刃像是陀螺般旋转,一看就是要将人碎尸万段、连渣子也不留下的恐怖架势。

海曼摘下帽子行了个礼,往后退了几步,无奈地说:“亲爱的伊旭塔,你不需要这样,我不想我每一次醒来都是一场噩梦。”

“好吧。”伊旭塔摸摸苏菲的耳朵,勾了勾手指说:“海曼,可以往前走几步吗?靠近我一些。”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海曼虽这么说,却也不敢动,只等着伊旭塔主动接近他。

“这样便是美梦了吧。”伊旭塔亲了亲他的脸颊,撅着嘴巴说:“早安,海曼小宝贝。”

海曼举起双手,眉头搅成了一团纠结着说:“伊旭塔,你要记住,你不是我的妈妈。我承认你是青春活力的姑娘,不用刻意扮老。”

“真是的。”伊旭塔撒娇着抱怨,却小指一勾指使可爱的苏菲立刻将海曼吃掉。

海曼来不及反应,每一次在这种的争斗中他都陷入下风。

伊旭塔如花的笑颜在眼前一点点缩小,海曼一瞬间从梦中清醒,深呼出一口气。伊旭塔总爱开这种玩笑,她的亲昵不似平时的礼节,简直不像个淑女。海曼揉了揉额角,头疼着想着:希望她不会对其他人这般戏耍。

玛丽又敲了敲门,看样子她的心也不平静,渴望海曼早点走。

还好今天是个正常的苏醒,原先当做平常的时刻变得不寻常的时候,再回到平常的状态的时候,海曼竟会觉得那是一种美好的体验。

比如现在。

“海曼少爷,起床了,我已经将您的衣服放在衣柜里了,您应该一眼就能看到,黑色的衣服。”玛丽的声音响起。

“是的。玛丽,谢谢你,你真是贴心极了,我看到了。”

“好的,希望您尽快,别忘记今天还要出门的,阿莱夫已经在等候了。早点总是好的。”

“当然没有忘记,我会尽快的。”海曼一边穿衣服一边回话。

他拉开靛青纯色的窗帘眺望着远处,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却被雾气挡住了声音的来源,他猜想那一定不是钻井的声音,没有人会那么无聊和悠闲。

海曼将长件的暗黑色的连帽斗篷披上,挡住了简洁的柴斯特薄款收腰外套,他的身姿修长优雅,与之十分相配。

斗篷下加有袋盖的口袋里被他放了把小巧的红色手电筒,这还是他向阿尔奇借的,千求万求才得到,说是精良的一手货。

在这方面,希来简直就像个几百年前的老古董,家中一点机械化的装置都没有。

坐在高脚椅上穿上质地很好的棕色长袜,充满服帖又光洁的舒适感,却又被鞋子完全包裹。脚上的黑色绑带长靴被他在卧室跺得梆梆响,感觉舒适极了,适合长途旅行。

他理理黑色的头发,对着镜子露出个微笑。他的头发很多,用不着戴着不透气的假发,海曼也一直拒绝佩戴,没有人强制他,因为希来也不喜欢,毕竟父子俩的头发绝对是得天独厚的漂亮,让不少人暗自羡慕。

海曼的头发完全是散漫个性的体现,平时不受拘束地披散着,有时用梳子梳理两下。正式场合抹些散发着馨香气味的发胶将他饱满的额头显露。多亏头发听话和现在那张绝妙的小脸,才不至于像阿尔奇般邋遢,油腻。

平时的状态中,发丝刚好到他的眉毛,沿着脑袋适当地增加和减短,脑后自然是最长的,一个恰当的发型就差不多了。

他今日将额头露出,微卷的黑色的发丝被梳理到了两边,湛蓝的眼眸寡淡又纯粹,模样出众的要惹人注目哩。

“玛丽,怎么样?”海曼对站在一旁的玛丽询问,脸上带有一丝的期待。可以这么说,这一次还是海曼第一次出远门。

玛丽将他的斗篷摘下,拍了拍斗篷的下摆,满意的点点头说:“真不错,我瞧着很不错,舒适又温暖。您先吃饭,临走再将这个披上,天气冷了,我怕您的身体吃不消才加上这个的,希望您不要嫌弃。”

“谢谢,玛丽。用不着担心,我很喜欢,会带上的。”

早餐端上桌,海曼急急忙忙的进食,希来倒是很悠闲。

海曼吃完饭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希来,低了低头说:“父亲,我走了,书我也带上了。”

“好的,海曼。”希来从椅子上起身,看了眼海曼,又说:“快走吧。”

“这就出发。”

海曼走出大门,今日的场景和往日的场景形成了颠倒,他成了出门人,回头一看,门还没有关,希来还在里面。他想着,连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不远处的两棵栎树站在尖塔的左侧,伸长的棕黑色树枝普遍往外侧偏转,每一个细干的枝节都挂着几片干黄的叶子。

在风的压迫下,树叶学着蚂蚱时不时蹦两下,像是害怕地要逃离身边庞然大物的弱小奴隶。玩的是胆战心惊,一个不小心就要掉在地上了。依据它们酥脆的外表,不慎落地得到的将是粉身碎骨。

“玛丽,父亲会做什么?”海曼询问跟着他出来的玛丽。她将准备好的午餐递给海曼,但是海曼没有接,他可不愿意选择吃难以下咽的食物。

“像您往常一般看书。”

“玛丽,你一定没有说实话,你知道,我不会怪你的,只会怪阿诺德先生。”

“最好不要,他是爱您的。”

海曼将斗篷的帽子盖在头上,宽大的帽檐将他的脸挡住了大半,和身边的黑烟悄然融为了一体,他说:“可他的爱只有针般大小,我同样也是。玛丽,回去吧,别着凉了。”

“好的,路上慢点。”

“这可不在我。”海曼看了眼如同一座青铜雕塑安坐的阿莱夫,嘴上调侃着。

玛丽不再说话,忧伤地看了眼始终沉默的阿莱夫。

“少爷,您要多关注着他,拜托了。”

“放心吧,玛丽,我可是与阿莱夫非常熟悉了。”海曼往前走了两步,又说:“给阿尔奇说让他小心点,天气凉了,这几天蚊子会一股脑的钻进家中,让他小心点。”

海曼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我会将话带到的。”玛丽点点头。“还有要交代的事情吗?”

海曼想了想又说:“算了,玛丽,我改变想法了。我会尽快回来的,到时候我亲自去拜访阿尔奇,不用麻烦你了。”

他想一两天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影响,这一周都这么过来了,一天又算得了什么呢?

“都听您的。不过,食物真的不要吗?这可是我亲手打包的。”

“但是不是你亲手做的。回去吧,玛丽,我会随便应付一下的,相信路上肯定是能够我饱餐一顿的地方。况且,我不喜欢吃东西,能够抗住饥饿的。”

“路上小心。”

玛丽望着远走的马车,转身关上铁门,回了房间。

“老爷,少爷已经走了。”她进行汇报。玛丽是这所房子的人中最忙碌的一个。

希来正在整理书桌上散落的纸张,他轻轻点了点空中,一张张纸飘在他身边化成了飞屑。

“我知道了。”

“老爷,有时候您可以适当地表示对海曼少爷的关心,比如刚才。”玛丽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说。

“你想要说什么?”希来没有抬头,面前的纸张又毁掉了一张,淡淡的紫色萦绕在手心。

果然保持整洁的最佳做法就是毁灭,瞧他的书桌,真是比玛丽刚进来的时候整齐了不止几个度。

“嗯,没什么,我这就出去。”玛丽吓得瞪大了双眼,双手攥紧了围裙,低着头退了出来,顺便将门关紧了。

“待会可能有人会来,阿莱夫不在,你别忘记开门。”在门关紧后,他加了一句。

玛丽紧盯着门上漩涡的银色装饰,涡旋中间的小角落里藏着细小的灰尘。

烟灰色的,像是纸张全部焚烧后的灰烬,轻飘的一层,一吹就会剥落些,却无法真正去除,细细的就像一群进食的小虫子,那是玛丽终日擦拭也不能擦掉的细小角落。

“是。”她恭敬地回复,小拇指伸进那个漩涡中,将一圈手指搅地发红也无济于事,她左脸的肌肉抽动一瞬,转身离开了。

没有希来,海曼在马车里面就舒适多了。他将车窗黑色的帘子拉开,一直望着远处的风景,时不时翻两页书。

阿莱夫简直就是个幽灵,什么声音也不会发出。

其实海曼和阿莱夫的关系不差,最起码比希来好,海曼和他有过几次接触。这个沉默的男人身上具有坚实的好品质,从他一直担任希来的车夫就能看出来。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活。

海曼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清晨,他获得了难得的悠闲时间。

他站在大门附近,将脸伸出最外部的铁栅栏,还搬了几本书垫在脚下,想要到外面去,因为外面有一只小狗,被他看到了。

小狗正绕着墙边乱转。

恰好那时希来在他偏僻的书房中,没有目睹海曼危险的行为,要不要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小海曼眼巴巴地瞅着,他的脸蛋距离一把锋利的尖刺也就只有一厘米,危险极了,但他的心思全都在小狗身上。

“喂喂,小狗,小狗,喂喂,快过来。从这里,乖狗狗,快来吧。”小海曼探出头,小手摆动着,想要勾小狗过来。

但是小狗没有理会他。

海曼咬咬牙打算再搬些书,那样就能够出去了。

但是阿莱夫制止了他,他安静地站在海曼的身后,沉默地等待着,在他一无所知往后退的时候,一把抱住了他,避免了海曼危险的行为。

海曼吓坏了,他脸色发白,手指打颤,盯着阿莱夫戴着面具的脸说:“嘿!你应该把我放下了。”

“抱歉,你不能够那样做,很危险。”阿莱夫深沉的声音从面具里发出,手臂禁锢着小海曼的身体。

“你不应该管我,快将我放下。”海曼压低声音涨红着脸说。

“不对,我要对你负责,你不能在我掌管的范围内出事,那样我们两个人都会受罚。”

“对不起,你没有事吧。”海曼一听这话冷静了,小脑袋转着往四周瞧了瞧,他害怕希来突然出现,将阿莱夫惩罚,“可我感觉没有任何危险。”

“我没有事,只是现在没有事,海曼少爷。”他站着将海曼单手抱住,指着围栏上的尖刺说:“这可不是装饰。”他说完,将空着的左手抬起,伸手攥住了边缘都是刀片的尖刺,鲜血瞬间从闪亮的金属上往下滴,顺着尖锐的金属十分流畅,一滴一滴地进入了青色的草坪里。

“小心点为好。”他甩了甩手。

海曼看得头皮发麻,蓝眼睛忍不住闭上,他用弱小的拳头捶打阿莱夫的手臂小声喊叫着:“快住手,快住手,流血了。”

阿莱夫握紧了渗血的拳头说:“记住了吗?”

“记住了。快松手,你没事吧。”海曼流着眼泪说,小小的内心充满了自责。他不知道,不久还会有更深刻的教训,让他一生难忘。

“我将你放下来,但是不能再靠近铁栏了。”阿莱夫将海曼放在地上,他半跪在草地上说:“你是想要那只小狗吗?”

海曼轻轻点点头,望着那只小白狗的眼神恋恋不舍。

“那是无主的,我可以把他抓给你,但是你要对他负责。”

“什么是对它负责?”小海曼还不知道。“我只想要小狗。”

阿莱夫摇了摇头说:“算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我帮你把它带到这里,你要好好照顾他。”

“好的。阿莱夫,谢谢。”小海曼伸长胳膊,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趁着阿莱夫走出门外找小狗的时候,海曼急忙拉着玛丽给他治疗。

“海曼少爷,阿莱夫受伤了,你说的是真的吗?”玛丽停止擦拭镜子,疑惑地问道。

“是的,玛丽,快点去看看吧。”小海曼背着手说。

“在什么地方?”

海曼支支吾吾的说:“在大门处。”

玛丽想了想说:“你先过去,我拿几样东西再去,快走吧。”

“我想和你一起去。”

“我还需要些时间,你不在阿莱夫会担心的。”

“好吧,玛丽,你一定要快点啊,快点。”海曼犹豫着跑到阿莱夫身边。

之后,海曼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狗,而玛丽站在阿莱夫面前说:“你没事吧,海曼说你受伤了。”

“蹭破一点皮。”

“给我看看吧,东西都拿来了。”

阿莱夫摇了摇头说:“没事,已经痊愈了。”

“你不需要逞强。”

阿莱夫挤出了句话,说:“玛丽,我已经想逞强也办不到了。”

玛丽闭了闭眼睛,不再说话。睁开看了眼残留血液的尖刺,拿着无处用的绷带擦了擦,却发现血液已经干透了,“来,给我点水,去房间给我拿点水。”玛丽对阿莱夫说。

“你不要压榨我了,我已经没有力气了。”阿莱夫举着只有一道淡淡的伤疤的手说。

“好吧。”玛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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