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帝流浆
马夫与老仆对视一眼，没有作声，挥手让李双鱼躲到三清像身后。
李双鱼提着包裹钻进木像与墙壁的缝隙间，尘埃和蛛网沾了满头满脸，却不敢动手往清算。
庙外安静一片，间或有残留雨水顺着屋檐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
李双鱼从来没有感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有这么大声过，他警惕地弯下腰往，让自己尽可能的隐蔽。
马夫运动了下握着长刀的手指，老仆双掌一翻，两柄平直无奇的匕首涌现在手里。
“喂喂，有没有人呐，开个门呗？”
屋外那个慵懒的中年男子还在不依不饶地敲着门，每次敲击都比上一次更响亮，木质的插梢晃动着，委曲维系住平衡。
无人应声，马夫伏在柱子后面，老仆像猿猴般敏锐地爬上了房梁，匕首被他反持在手中。
荒郊野岭，老旧破庙，暴雨初歇，无名来客，
李双鱼以前在茶馆听过类似的内容，那些干瘦的说书人一拍醒木，品了口浓茶，张嘴就说起妖魔鬼怪如何残暴酷虐，先是化作人形困惑行旅，等对方放松警惕时再显出原型，在猎物的哀嚎中大嚼血肉。
李双鱼捏紧了尚书，此刻他无比盼看自己会一两手潇洒剑术，破门而出斩杀外面的鬼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瑟缩在角落里，软弱胆怯。
屋外的男子往返徘徊了几步，月光将人影映在窗纸上，
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着宏大蓑衣，戴着顶斗笠，
除了手上平举着的、带着纷乱发丝、还不时往下滴着鲜血的人头状物品外，实在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处所。
妖！
很久，屋外来客方才轻叹道：“没人啊....算了，我还是持续赶路吧。”
腻滑的脚步声逐渐远往，李双鱼听着他踢踏踢踏地走下破庙的台阶，行走间还有踩过水泊的声响。
随着那个“人”的远往，蓝本已经停歇的暴雨莫名又开端下了，淅淅沥沥地打在瓦片上。
“阿秋！”
低沉的喷嚏声自神像后响起，灰尘钻进了李双鱼鼻子里面，他急忙伸手捂住。
太迟了，屋外那个人的脚步声蓦然结束，回转过来，“本来有人啊。”
轰！
迂腐庙门应声而破，马夫出手了，他前踏两步，手上的朴刀挥成一道半圆的雪白批练，
好似梁上腊肉的老仆也翻身下来，全部人像陀螺一般转了起来，
铛铛！
只听两声脆响，来客轻盈地挥动着手间竹杖挡住了袭击，那根青翠欲滴的细竹顶端甚至还带着几片温润竹叶。
“一见面就刀兵相向，不好吧？”
来客收起竹杖，随手将头颅丢在地上，那浑圆的球体翻滚了几圈，最后落在马夫脚边。
李双鱼隐蔽地伸出头往，窥见那颗惨白头颅竟密密麻麻生着五个眼睛，满口獠牙，猪鼻突出，双耳细长，顶端还长着稠密黑毛。
更诡异的是，这颗头颅还隐约散发出一股非同寻常的腥臭，就似乎闷在臭鱼烂虾堆里面的臭虫一样。
“哝，你们戒备的应当是这个东西吧。”
来客潇洒地将斗笠摘下，揭开了蓑衣，露出里面的长衫。
“天下四洲，妖魔从低到高分为‘纸并强凶狂’五等，这岵妖生了五目，恐怕已经练成了水火不侵的双翼，算得上是‘并’级了。”
《说文·山部》:“岵，山有草木也。”而岵妖，则是层峦叠嶂、苍茫群山中生着的一种蝙蝠状妖兽，喜食人脑，每当有行旅逗留时，倒挂在树上的岵妖就会从枝头上一跃而下，将其绞杀。
老仆声音有些沙哑，他收起刀刃，拱手说道：“在下乃工部郎中李赫勋李大人宅中家仆，方才多有冒犯，敢问阁下是.....”
“免尊姓安，叫我安老板就好。”
来客似乎懒得说出名字，也不避讳，大刺刺地捡起岵妖的头颅，将其大力丢到庙门外，拿出火折子就把篝火重新点燃，“这岵妖看着丑，闻着臭，但这避雨的功效倒还是蛮好用的，假如能明确具体的功效，以后出门连伞都不用打了。”
安度因说得有趣，其他几人却没心思赔笑，
老仆咳嗽一声，问道：“安老板是哪门那派的侠士？是沧海阁，还是鹿苑乘？”
李双鱼心中一动，哪怕他住在泸州，也大致听说过沧海阁的名头，那可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名门正直，经常派出弟子四海云游，前些年泸州金家的二少爷还被选中，带到海外成了传说中的剑侠。
安度因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就是一个行脚商人罢了，无门无派，只是会一两手防身的工夫。”
老仆不禁哑然，能斩杀“并”级的妖魔可不仅仅是防身那么简略呐，得出动百来名精锐捕快，手持快刀长枪，弓弩绳索大网火油统统齐备，才可能有围而杀之的盼看。
李双鱼心中一动，他以前听说过，大约在前朝隋炀帝的时候，一只还未化形的虎妖由于幼子被猎户捉往，一怒之下竟然施展妖术，膨胀数倍之后，冲击起泸州城的城门来，
哪怕城门在建设之处就刻有密密麻麻的符箓，守城的官兵也都快搬空了城中的石块，才堪堪堵住破败城门，
最后还是请得磬磐庐的牛鼻子老道前来救场，先是找猎户把虎子奉还，又施展术法结阵，才赶走了虎妖。
李双鱼一直认为这些都是大人口中蒙骗孩童的戏言，天下间哪里会有四五丈高的大虫？城门上的那些痕迹不过是兵灾时留下的刀斧砍斫罢了。
直到现在，他愣愣地看着被安度因丢出庙外的岵妖头颅，眼眸中忽而迸发出无尽的光荣。
本来金二公子真的是往当了剑侠，本来话本中的那些神魔鬼怪，都是真的....
李双鱼默默地从墙缝里钻出来，老仆挥手让他躲到身后。
“嚯，还带着孩子啊。”安度因眉梢一扬，说道：“这一片地界可不算太平啊.....”
“....安老板此话怎讲？”
“啊.....你们不知道？”安度因耸了耸肩，说道：“渝州似乎有五十年一遇的帝流浆出没，四周的妖物生动了些。”
他指了指掉落在庙外杂草间的岵妖头颅，说道：“这玩意儿就是被从六昭莽山那边吸引过来，筹备参加帝流浆盛宴的妖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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