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猝变（1）
阿笙，叶子负了你！
对不起……
无数次地，在心中默默说着“对不起”，依旧无法抹平心中的愧疚。
总觉得，她似乎……亏欠了他什么。
明明，是一份亲情，她能守住——他的平安即可！
只是，他仍滞留在董家，她又不能暴露自己、直言让他离开，更不能让董沁梅有丝毫的觉察……
怎样，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离开董家？
以手加额，她低叹，复又起身，在桌上点起一支蜡烛，盯着烛光，久久……思绪翻腾，一幕幕的画面浮现在脑海，却都是今夜芦苇荡里发生的事——
钱箱没能抢回来，肉票也没能救回来。
今夜，她乔装去了郊外芦苇荡，与人正面交手，几个照面，使她记住了绑匪的模样——
从“土包”里蹿出的人，个个装束怪异，筒状半长上衣，内穿锁子甲，下穿骑马裤、佩带手甲、胫巾，头脸部缠一尺宽、六尺长的一块布，长刀斜背，掖着钩绳、打竹……
与那日，董园客房里伏击过她的怪人、一样的装束！跟个鬼似的，擅伪装，潜伏，突袭，暗杀，令人防不胜防！
教堂纵火，那怪人偷袭不成，反被她击毙！想不到，还有那么多与他干着类似勾当的同伙，就隐藏在申城，蠢蠢欲动！
他们都在为董沁梅效力？
他们绑架洋人究竟想干什么？
……
心头疑窦丛生，百思不得其解！
“她究竟想做什么？”
原以为，她让茹惠设这么一局寿宴，只是想让洋人占董家大姑娘的便宜，使赌赢了的人再次失去继承权，却不料，花国夺魁后，竟牵扯出绑架案！
环环相扣的一局棋，却，无法破解！
凝目于摇曳的烛光之中，紧缩的瞳人里，有一簇火苗在妖异地舞动，仿佛迷宫里出现的幻象，又如障眼法……
但是，真相只有一个！
她似乎……站到了迷宫的一扇门前，不知这是扇生门、还是死门，是通向更多弯路的门，还是一打开，就能找到出口？
无论如何，她已摸到了这扇门，找到了一个突破点——盯着烛光，她一字一句地、吐出绑匪的身份：
“东瀛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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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不好了——”
“二姑娘——出事了啊——”
天刚破晓，董园里，惊荡的呼声，挟着血光之灾般的、直冲董沁梅的房间去。——门丁老吴一路呼号着，冲进内庭院，敲开了主人房。
紧挨着董沁梅的房间，董家大姑娘待在房里头、足不出户，也能听到邻旁房间里的对话声，老吴的声音，尤其地响，带着天塌了一般的惊慌，直嚷道：
“二姑娘，出大事了！会乐里那头遣人一早捎来口信——老九被逮捕了！”
花榜状元，老九惠然，今日寅时，在自个家中，被法租界巡捕房的人破门而入——强行逮捕，下狱收审！
他们终于出手了！
原本还顾着董家人的颜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老九待在家中受监视、不外出就行。哪知昨夜，他们依从绑匪指示，交了赎金，洋人长官却依旧落在绑匪手中！——绑匪食言了！
肉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事态已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董家人也保不住老九惠然了。
自陆景明被收审调查后，第十一日，茹惠被捕！
名动沪上的交际花，被逮捕时连件体面的衣裳都没穿好，赤着脚就被拖出门，在会乐里众家姐妹或惊慌不安、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披头散发的她，被押上了囚车，沿街行驶。
在无数路人观望及惋惜的叹息中，她被巡捕上了镣铐，收押进了老北门公馆马路，麦兰捕房。
老九惠然是谁的人？
会乐里的老鸨心中亮堂，这才慌忙遣人来董家，给二姑娘报信。
董沁梅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脸上并无一丝意外的表情，像是早已料到老九会落难，她还不慌不忙地打发走了门丁，在房里细致地梳洗了一番、打扮了一番，又唤张嫂送了早膳来，自个先慢条斯理地吃了，才姗姗地出了趟门，却不是奔着老北门去的，而是去了道台衙门那头，旁敲侧击地套了些话，打探着昨夜郊外芦苇荡所发生的事。
在听到绑匪似乎遭遇到了一个蒙面黑衣人的袭击，昨夜在岸边似是经历了一场恶斗，炸药包都甩出来了，现场却没有留下丝毫物证……
“蒙面的黑衣人？”
董沁梅惟独在意了这件事，又反复追问，奈何，面对屡次办事不得力的衙门中人，她也没能问出些有价值的内情，只知道官方昨晚的行动以失败告终——什么都没能查到！此案依旧毫无头绪！
连绑匪的来路，“饭桶”们也是一问三不知。
董家出的钱，也打了水漂，这可是一笔为数不小的损失！官家的只只饭桶还想冲她吐苦水，董沁梅慌忙告辞离开，转去了商行，晌午过后，才使唤了月飞，跑个腿，去老北门那边，探视了一下。
月飞走进收押着老九的麦兰捕房，总共不到一刻钟，贿赂了巡捕房的看守，见了老九的面，握着她的手、只跟她说了一句话，就匆忙离开了。
下午，老九被提审了几次，用验不出伤的“软法子”折腾了一下，只交代出当夜寿宴上众所周知的那些细节，拒不交代她要求陆大公子请来洋人长官的目的，只说想攀个高枝，并无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绑匪绑票之事，与她无关！
提审时，老九高声喊冤，直喊到声嘶力竭，晕厥过去，被巡捕拖拽回了牢笼。
傍晚时分，看守送饭来时，敲了敲栅栏门，老九幽幽转醒，身陷囹圄，满面绝望、惨白如死灰般的神色，令看守印象极深，却，依然看到她接了混杂着沙粒的那碗饭，并冲看守央求着、讨碗水喝。
看守见她花容惨淡、凄然可怜，却依旧有楚楚动人之态，很觉恻然，油然而生怜香惜玉之情，又端了一碗水给她，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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