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变数（4）
陪在末座的楼挽月见贝子也没碰那碗粥，她心中有了主意，刚一站起，对面坐的月飞也同时站了起来，二人一言不发，奔出修女聚餐的食堂，不多会儿，又匆匆折返，各自拎了早已备妥的一整篮子糕点美味，将碗筷取出，用洁净素帕小心擦拭后，夹了自家主子最爱吃的点心，放在餐碟子里，端上桌，一样一样的，摆在主子面前。
“尊贵的爷”习以为常，由人侍奉着，挑挑拣拣地吃了一些。
月飞一面用筷子帮梅二姑娘精心挑出几样、如瑰宝五味珍酥这等食料罕见、独门秘烹的美味点心，一面用眼角余光悄悄瞄了叶渎一眼，见这位叶佛爷与阿笙倒是入乡随俗，一碗清粥喝得也有滋有味，她便没有冒失地招呼贵客来一同享用糕点，毕竟这位佛爷此刻的身份只是个“丫鬟”，下人能与主子们同桌就餐，已是天大的福分了，没有主子恩赐，恁多美味，却是沾都沾不得的！
梅二姑娘看看对面坐着闷头喝粥的董小洁，似是怜悯之极，道：“你在这儿就光吃这些？”月飞在旁立刻接道：“真是可怜！要不要从我家姑娘这里分些小点心来尝尝？”
董小洁闻言抬了抬头，看到姐姐面前铺张开的一碟碟喷香美味，她飞快地环顾了一下那几个同样闷声儿喝粥的姆姆（修女），见她们表情木然，眼底却浮有几分愠色，她惶惶然发出蚊鸣声：“姐、姐姐莫、莫要……如此……”
“什么？”月飞掏掏耳朵，越是听不仔细，越是自个儿先提高了嗓门，大声问：“你大点声，到底要不要吃？”
“吃就吃呗！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楼挽月也吓了一跳，以为对方恁大声是在与人显摆什么，她微微瞄向梅二姑娘面前摆的那几道点心，突如其来地问道：“满汉全席里的山八珍、海八珍，尤以一味可谓奇珍！此珍品，以面粉制成，形如花卷，旁边放一小碗蜜糖，这花卷的馅料，既非鸡鸭火腿也非鱼肉蛋味，二姑娘可知，此为何物？”
梅二姑娘回瞟一眼，不语。
月飞见对方温温绵绵的语调，偏似刻意刁难，自也不甘示弱，忙帮主子接了茬：“甭说满汉全席了，我家二姑娘眼界可宽了，你那花卷里的馅料谜底，连我都难不住，还想难倒……”
“你家二姑娘是个什么出身来历，明人面前就不必打诳语了！”楼挽月分明笑靥如花，这话儿却偏是带刺的，“我看你家二姑娘即便有那珍品，也不敢吃！”
月飞竟被她这话堵得噎了一噎。
正当对方以为梅二姑娘此番要落个下风，月飞却无愧“辣头”大姐称谓，干练如她，怎能吃下这亏，只微微一顿，她就笑吟吟回道：“不就是一只刚出世、未开眼也未长毛的小老鼠么！趁活鲜鲜的劲儿包裹在花卷里，蘸过蜜糖，放入口中轻咬，非常可口！若是不知情的拿来就咬，那小老鼠还会‘吱’的一声叫，把人吓得跳起！”
说到这里，旁人脸色还未变，董小洁手中汤匙已掉了下去，张口结舌地看着斗嘴的二人，脑海里浮出个小老鼠被人包进馒头来吃的画面，胸腹一股逆劲儿冲上来，一阵阵地犯恶心。偏偏月飞正说到兴头上，歇不了口，接着又道：“楼姑娘也来猜猜，我这碗里装的是个什么珍品？”
眼看着月飞又端了个大瓮碟上桌来，楼挽月刚想答，却听梅二姑娘不紧不慢地道了句：“小飞既设了赌局，也得有个彩头——人家这回要是猜对了，我就罚你将瓮中之物赠予楼姑娘，给她当众品尝！”
一听这话，楼挽月脸色猝变，明知那瓮碟里装的十有 是一张密封的红纸封套，封套里约莫就是那百足（蜈蚣），这味奇珍所采集的活蜈蚣每条五寸长才合用，用时先将蜈蚣在封套内压直，按住头部，用手一扭，头即断开，再扭尾节，封套见一孔，用手轻轻一拉，蜈蚣肉即脱壳而出，奉给客人生食。若无这般灵巧的手法，必被百足所伤！
猜这谜底，却非难事，难就难在梅二姑娘追加的“彩头”上，考验的，不仅是人的智慧，还有胆色！玩家若答不出，输的是智慧；若答对却不肯接受“彩头”，则输了胆魄！
睿智与胆色同时具备的奇女子，当真难寻！
犹豫再三，楼挽月也不敢去答，猜中答案，就要生吃这毒蜈蚣，但凡女子，哪有不怕这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董沁梅当真是将此物随身携带来生吞活剥了吃？真真令她始料不及！如此脾性，她自认再来一百个楼挽月，也万万敌不过！
“怎么？楼姑娘这便答不出了？”
月飞说着，立刻揭开瓮碟的盖子，使众人看个清楚明白，而后，她好笑地看了看楼挽月忽青忽白、恼羞成怒的脸色表情，又将瓮碟推向董小洁，大声说道：
“谜底非它，而是燕窝！瞧，这里还有一小盅冰糖燕窝，董姑娘要不要吃？要就麻利地点个头，我家二姑娘会分你些……”
“说得好象董姑娘连饭都吃不上一口了？还得你家二姑娘来施舍？”楼挽月适时插嘴顶上一句，“你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倒像是董姑娘有多可怜遭罪似的，好歹人家才是个正主儿！”适才不察，中了计，还遭二姑娘手下之人嘲弄，她心中本就不痛快了，此番顶嘴，全然没了温柔表象，吐的每个字不仅带刺儿，还失了轻重，反倒一并儿扎起了董小洁来，“董姑娘做甚闷着声儿？人善被人欺！可别叫旁人小觑了你，赶紧给回个话！”
“你瞎叨叨什么？我家二姑娘一番美意，倒被你说成了驴肝肺！人家董姑娘可不似你这般小器量、不识好歹！”月飞也来气儿了，与楼挽月一道盯住董小洁，怂恿道：“自家人才觉亲近，董姑娘万莫被外人挑拨了去，你倒是赶紧帮你姐姐说句公道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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