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两难
乔萱低头看着自己身前散着的一头乱发，手搭了下脸颊又是黏糊糊的，不用照镜子就觉得自己脏兮兮的，忙问道：“是不是娘亲吓着你了？没事，娘亲没事的，有我们招娣在娘亲怎么会有事呢？”
“我来哄她。”谢涵一把抱起招娣，托着她飞了几圈，然后把她放在脖子上，驮着她在屋里直打转。
招娣看着屋子里的东西在眼前飞来飞去的，伸手又好似能触到床顶上雕的那一圈花，不由回转过来，脸上虽还挂着泪，嘴里倒也咯咯笑了起来。
乔萱看着父女两个这样，忽然心头一软，不是觉得悲伤变淡了，而是生活的车轮实在太快了，她想停下来歇歇都不行。
乔大太太给她的打击再大，她也不能沉沦下去，因为她不再是那个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要这要那的孩子了。如今她也有孩子了，她得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才是。若是天天蓬头垢面的，什么时候弄得谢涵也不喜欢她，招娣也不敢接近她，那才真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想通了这一层，乔萱忙起身去梳洗打扮。
月牙看着乔萱肿起的一双眼，心疼不已，忙道：“少夫人，听说菊花明目，我叫人缝两个纱布袋子，往里头装了菊花，沾湿了给您敷敷眼睛吧。”
乔萱微微颔首，道：“那就辛苦你了。”
不知为何，月牙看她变得如此谦和，心里反而更发酸了，哽咽着说：“少夫人这么说折煞我了，您只是刀子嘴，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从前也没真亏我们这些下人，如今其实也大可不必……”
“我知道你向着我，可是我从前的作为，确实是有错的，这个抵赖不了啊。”乔萱笑着打断了她的话，结果巾布擦干了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月牙低头忍了一下泪，点了点头出去拿了茶包进来给她敷眼睛。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乔萱勉强把自己折腾出一点人样来，回到屋里，见招娣还在跟谢涵玩闹，不由会心一笑。
“世子爷，我能跟你商量件事儿吗？”乔萱走到临窗的炕边，正襟危坐着望着谢涵。
因怕招娣不小心磕到头，炕桌已经撤走了，招娣就摆着小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两步给了乔萱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涵抚了一下招娣的背，手向下滑到乔萱膝上，拉住她的手，柔声道：“说什么能不能的，只要我办得到的，哪件事儿没依过你？”
乔萱头一回听过这些甜言蜜语之后，竟觉得有些羞赧，低头小声道：“听说宁厉帆好似不愿意退婚，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人说的，所以我总归是不敢信的。若是他真的那么想，那么，那么可否……”
这个要求其实有些过分，结亲是结两家之好，怎么能让谢涵去想什么办法强逼着宁家应下呢？再不济也得是钱兰兰那样名声清白只是家世差些的姑娘，人宁家还有的商量，可是乔芯眼下可是在风头浪尖上，叫他们一家子心里怎么过得去呢，真要想办法促成此事，传出去又叫人怎么看待谢涵呢？
乔萱说完立即就有些后悔了，张了张嘴想反口说算了，又始终说不出来。
会咬人的狗不叫，秦姨娘可是温顺了十几年的，目下的架势却是要为了乔芯不顾后果地发一回狠的。不顺着她，又该如何呢？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消失吗？哪有那么容易呢，乔其廉非得掀了乔家的房顶不可。就是不顾乔大太太的死活，到底乔老太太的身子也受不住小辈们这等折腾了。
这就真是两难了，一边是夫君，一边是家人，选哪边都放不下另一边。
谢涵猜到了乔萱咽下去的话大抵是什么意思，不禁拧着眉沉吟道：“这似乎不好吧，先不说有多难，打个比方真说通了之后，嫁是嫁进去了，可是将来又怎么说呢？”
“道理我都回去说明白了。”乔萱苦着脸，急急辩了一句。
说完，乔萱不由一愣，原来自己潜意识里是做了决定的，她还是有些贱骨头地更放不下乔大太太。
“也许你瞧着我很莫名其妙，可是就算我娘……”脱口喊了一声“娘”又意识到自己错了，乔萱眼里又有了水雾，忙改口道，“不，母亲，她只是我的嫡母而已。就算她对我能轻易就从母女变成仇人，就算她恨我，就算她从未真心待我。可是我认真了十几年，没有一刻是不拿她当至亲之人看待的，我没有那么大本事，一下子就能回转过来，来正视我们之间的关系。心里头的痛和矛盾，层层剥开之后，我心底还是拿她当亲娘那样爱着的。都是女人，其实我很了解她的感受，如果我是她，面对这样的夫君，和一群永远不知安分的姨娘，我也会疯的……”
说着，她双手捂了脸又要垂泪。
可是这一回招娣小莲藕似的一双手臂已掰住了乔萱的手腕，乔萱含着泪，看着笑意融融的招娣，旋即也抿出一个笑来，倒是暂时止住了愁绪。
谢涵憋了半晌，不由发问：“她值得你这样吗？”
乔萱犹豫地咬了一下唇，思忖着道：“就算她不值得，也还有别的值得我这样做的人。要说第一无辜确实是乔芯，这个错误从头至尾只有她是一直处于劣势的。细说从头，老天爷半分好处都没有给过她。还有我大哥大嫂、三姐三姐夫，他们又有什么错呢，闹将开来，最痛最难的还不是他们？可是从小到大，他们待我的心都是真的，这点我敢肯定。还有祖母，她老人家为了这个家也是不容易，老了老了还要为这等丑事出来善后吗？”
谢涵仍不置可否，闷闷叹了一口气。
招娣没什么定性，跟乔萱玩闹了一阵之后，又转过头去找谢涵玩。
炕褥才刚晒过，里头的棉絮又软又蓬松，招娣又才刚回走两步，脚下一个重心没放稳就给跌了。
因是在炕上，乔萱和谢涵又各坐一边，自然不会让她滚下去的，是以两人心头虽略略一紧，倒也没有慌手慌脚的，见招娣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了，露了个惊恐的小表情出来，不由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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