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陈良是第二日被接回刺史府的，随行的不但有康源，还有多日不见的康瑶。
康瑶一路殷勤相伴，并没有因为陈良即将沦为阶下囚而有半分疏远。康源依然端着一惯冷漠的俊脸，曹伟则是唉声叹气直叹进刺史府大门。
之前被罗文杰关起来的缉事都放了出来，这些人跟陈良交情不错，此刻看见他被抬进刺史府，众人的神色是有些复杂的。
秦穆忙于并州军务，这件案子现在几乎全权由萧晚处理。萧晚在前厅看到三人，直接命人将陈良抬进大牢，康瑶赶了一步，不肯离陈良左右，恳请萧晚放她入狱照顾陈良的伤，伤好她就走人。
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如此情深义重，萧晚当然没有拒绝，但作为维持法度的内廷司督主，原则性问题还是要表明一下的，废话说完便放人进去了。
康源安顿好陈良之后找到萧晚，彼时萧晚正在写结案卷宗，康源却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反而问道：“萧督主已经定案了？”
“差不多算定了。本来我还愁给张钊定罪的证据不足，没曾想他的遗书倒成了一份罪证。”
“单凭一份遗书似乎并不足取信？何况遗书也是可以作假的。”
萧晚搁笔，饶有兴致地看着康源，“康大夫对这个案子有兴趣？”
康源的脸比她还瘫得有水准，“毕竟事情牵涉到陈良，家姐对陈良又……”
萧晚十分善解人意地做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遗书的笔迹跟他平日办理公文的一模一样，这点可以排除遗书作假的可能。这封遗书上交代了他制造塌方，将螺蛳沟村民搬迁出去，修建墓室，引内廷司缉事前往就地伏击的详情，我们也根据他的遗书找到了物证，现在算是证据确凿。”
这个案子顺利得十分诡异，原本他们只是猜测什么实证都没有，而今罪魁祸首不但伏法，还为了减轻耿云陈良的罪行将所有罪名都揽上自个身上，连证据都给她准备好了，当真敬业。
康源随手为萧晚泡了一盏茶，双手奉上，问道：“那陈良会被杀头吗？”
萧晚看看他托茶的手势，两根手指放在杯底托盘下，两根扶在边沿，大拇指则扶在上方压住托盘，一般人要么四指托住下面，要么食指在下面与拇指钳住托盘，他这个手势并不多显眼，但看起来总有些许的怪异。
萧晚客气地接过茶盏，一看杯中茶叶，嘴角微微有点抽搐，“康大夫原来喜欢喝淡茶吗？”这位泡茶都是用数的吗？六片茶叶不多不少，大小还相当均匀。
“萧督主若是想喝浓茶我重新泡过？”
萧晚摆摆手，“我的口味也挺淡。”
这盏茶未喝完，便有人来吊唁张钊，萧晚本还想前去打听打听这些人对张钊的评价，结果一看竟然是丰乐山的村民，当即脚下一滞，正打算退回来，刚要转头便看见自己的手下以及跟在她身后的康源，只好硬着头皮上。
萧晚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以这些人对内廷司的成见，以及他们之前对张钊如此高的评价，定然要以为张钊的死是内廷司动了什么手脚。
“……刺史大人真是自尽的吗？”
果然……
“你们是怀疑萧督主冤枉了他吗？”有个缉事爆了。就算他们没干过坏事，但谁不是将内廷司那些败类的孽债也算到他们头上，即便内廷司威名在外，没人敢造次，但他们依然能感受到 裸的歧视。
“小的不敢，只是五年前刺史大人跌落悬崖摔伤时，很多人都诅咒怎么不摔死他……”
谁知一语成谶，他们自知罪孽深重是以来吊唁求个心安，何况张钊自那次掉崖后，良心发现，也为并州百姓干过不少好事。
萧晚谦虚地听完村民们的唠叨和忏悔，越发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而现在她心里只有一个问题，也是最初的问题，到底是谁会为关家报仇？
从此人杀害并州缉事以及那个空着的主墓室来看，他并不知道当年执行任务的是冯成志，再看陈良，说不定他也不知道陈良参与其中。那么，由此看来，案发时，此人要么不在场，要么因为某些缘故并不知晓实情。
再从陈良的表现来看，他是出于愧疚才会承担起这个罪责，而从罗文杰对陈良的态度来看，陈良是贯穿整个阴谋的牵引线，对方所有的阴谋意图他都清清楚楚，甚至还帮他将罗文杰的怀疑引到自己身上，能够让他做出这种牺牲的最大可能便是关家幸存者。
萧晚翻了很多卷宗，甚至将关雎的族谱都找了出来，试图找到被他们遗漏的幸存者。萧晚一看便过了饭点，直到入了夜被饿着了才发现桌子上放了一只茶树鸡，似乎是秦穆下午过来时顺道捎给她的。
萧晚吞咽了一口口水，带着茶树鸡去厨房准备热一下，碰到正在厨房煎药的康源，两人便聊了两句。
“这药气味好特别。”
康源揭开盖子，“是茶汤，加了几味草药，排肝毒明目的，萧督主可要喝上一碗。”
萧晚立马摆手，“我怕喝了睡不着。你这是自己喝？”
“家姐眼睛有痼疾，若是休息不好太过焦躁视线便会模糊，所以我每隔三天会给她熬一壶茶汤睡前喝最有效。”
白日里她似乎听过禀报，说康瑶自个撞墙上去了，差点没晕过去，是狱卒将她扶出来的。当时她还以为是太过劳累，起得太猛晕眩了，竟然是眼疾，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若是看不见便真真可惜了。
“你们姐弟感情可真好。”
康源嘴唇动了动，却没有接话，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尴尬。萧晚正想着不碰这块冰山，带着茶树鸡离开，可当她把茶树鸡从锅里端出来时，康源的视线追了过来，萧晚客气地回敬了他一个笑容，正准备走人，便听得康源道：“真香。”
萧晚再要视若无睹便显得太没督主气量了，于是她大方地请康源一起吃鸡。这绝对只是一句客套话，从来不理人的康源却又道了两字，“多谢。”
还真就挽起袖子洗净手坐到桌前。萧晚看了看，只好将茶树鸡放在桌子上，也坐了下来。
“内廷司出了这么年轻的督主，还真是令人大吃一惊。”
康源没头没尾地突然道了这么一句，萧晚想了想，又看了看他的脸色，从他的话里可以勉强认为这是在夸奖她，于是她稍稍谦虚了一下。
“听说萧督主是从皇上还是齐王世子时便待在他身边？”
萧晚怎么越听这位越像是来查她底细的呢？明明平日里三天憋不出一句话，今日话还真挺多。
无论对方有千般疑问万般惊讶，萧晚最后只应了一句，“这都是命啊。”
康源：“……”
屋顶上，燕三悠闲地听着下面人的对话，满意地点点头，正待离开，一个转身，迎面碰到不知何时跟过来的玄武，黑漆漆的一团，连眼白都看不见，燕三吓得一个趔趄差点从屋檐上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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