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只能想得开
焰娘认真地想了想，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又说：“只是，如果非得用我身上的一处残缺换你的性命，如果我可以选择，我更情愿我是个哑巴。”
“不好，那样，我就不能跟你说话了。”
“我可以写字。”
“随时随地都得带着笔墨多麻烦啊。何况你一直不知道，我有多着迷你的声音。”
“盲人就好像生活在幽闭黑暗的世界里，脆弱敏感胆小，不知被什么东西碰一下，都会害怕。失明在残疾中位居首位。”
“因人而异，有些女人会认为不能生孩子才是要命的事。失明比全身瘫痪强多了。比聋哑强多了。”
沉默了一会儿，焰娘方说：“上天真是喜欢作弄人啊，有的人有一双好眼却不好好珍惜，看什么却都马马虎虎，看过了就忘记，再美的风景，再亲的人，也不耐烦看。我以前看什么都专心，却让我瞎了。”
“也许上天正是认为你以前看什么都专心，才夺走了你的眼睛，这样，才是对你最轻的伤害。因为你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已经深深地记在心里。”闵朗这样安慰着焰娘。
焰娘美丽的睫毛颤了一颤，不禁又伤感起来，语音哽咽地说，“可是——我看你还没看够呢，看孩子还没看够呢……”
那哽咽的声音，闵朗听着，好生心疼，亦难过起来，如果他可以选择，他当然希望她是健健康康的呀！可是，他别无选择啊！他只能按照现状，想着法的安慰焰娘，让焰娘心里好受一点，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闵朗比谁都希望焰娘能看得见，她若能看得见他，早什么事都没有了，她不会忍心伤害他一点点。
顿了顿，闵朗调整好情绪，微笑着劝说：“你以前看我看得那么专心，我一定早留在你的心上了。我现在，以后，我所有的神态、举止都是你曾经看过的。今后，我就是你的镜子，你开心，我就开心。我永远都心疼着你，哪怕你对我发脾气，打我，咬我，我心永不变。”
“我咬你的时候像个什么样子，野狼？野猫？”
“你知道哪里能寻到这么漂亮的野狼，野猫么？给我寻几个来。”闵朗玩笑着说。
焰娘果然被逗乐，不禁撒娇一句，“讨厌。”
闵朗温柔一笑，接着劝：“你眼睛看不见，无非就是走路慢点喽，话说回来，走那么快又做什么呢。那些眼睛看得见的女人又有几个真正幸福的？有的正在为不能生孩子，而痛苦无比。有的正在为有上顿没下顿，而痛苦无比。有的正在为全身瘫痪，而痛苦无比。有的正在为疾病缠身、一天比一天消瘦、只能等死，而痛苦无比。有的正在为被家中悍妻恶婆欺负、三天两头要挨一顿打骂，而痛苦无比。有的正在为被丈夫冷落而独守空房痛苦无比，有的正在为不幸沦落风尘、不知明天在何处，而痛苦无比，而你只是看不见——”
“人活着都是这么苦么？”焰娘幽幽感慨。
“就看你怎么看，譬如你，你眼睛看不见，这是你的痛苦之处，但你亦有快乐骄傲之处啊。你的身体是好的，无病痛折磨，温柔美丽，善娘可人，用情专一，肚子里有墨水，弹的一手好琴，有个永远视你为珍宝的丈夫，有个孝顺你的儿子。”
焰娘依然郁郁，“看上去，我应该高兴，可是，为何依然觉得心中悲苦？”
闵朗爱恋地劝：“每个人都想一生完美，这却是谁也办不到的事，哪怕是自称龙御上宾的皇上，他们君临天下，“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外人看来，他们可以为所欲为，杀人灭族对皇上而言也都是小事一端，殊不知他们威仪俨然地坐在宝座上，常常都是如坐针毡啊，也要提心吊胆地担心生前死后，有人造反啊。权势再大，再富有，最终都逃不过一死。坐拥天下的皇帝短命的多了去啦。”
“大道理，谁都会说，事情真摊到自己身上，根本不是一回事。”
闵朗心里认同，如果是他的眼睛瞎了，他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是嘴上无法认同，接着劝说，“月亮正是因为有阴晴圆缺才会有人期待着在月圆之时赏月啊，月亮若天天都是圆的，月圆之时就没什么可稀奇的了。西施脚大，杨贵妃有狐臭，貂蝉耳朵小，王昭君是斜肩，她们都是有缺陷的。如果你不是眼睛瞎了，我在你身上找不到一点缺陷。美人没有缺陷，遭人妒的，命不长的。你眼睛看不见，换个角度想，也许是种福气。所以啊，你一定要想开点。”
“那都是小缺陷，可以掩饰的。”焰娘嘟着嘴说。
“正因为那是小缺陷，才镇不住命运的无奈啊，那几个女人的下场才都不好啊，你眼睛看不见，缺陷比她们都大，你后面的日子一定是幸福美满的。”
焰娘不语，顿了顿，闵朗说：“焰娘，明天跟我回家吧！”
焰娘坐起来，凝视着前方，轻轻地说：“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肯跟你回去，你怎么办呢？”
焰娘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的，劝了这么久，也没有劝好焰娘，闵朗心里如百爪挠心一般着急，赶紧退一步说：“你喜欢留在扬州就留在扬州，我在这里买一座宅子，把孩子接过来，也成。”
“这怎么能成呢？我现在想躲的就是你啊。”焰娘语气平静。
“你——你——我——”闵朗想说，你想把我逼死吗？转念一想，这句话说出来其实是逼她，便又换了想法，想说，我不管，我一定不会放弃你的，觉得这句话也是在逼她，于是又了咽回去。如此一来，闵朗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焰娘一只纤纤细手慢慢探出去，落在闵朗的脸上，真诚地说：“别再费心劝我了，我明天跟你回去。”
闵朗开心坏了，在焰娘的脸上 亲了好几口。只是遗憾，焰娘仍然没有笑。好好的一双眼睛瞎了，如何能开心得起来呢？除非那双眼睛好起来，否则那种残疾带来的黑暗痛苦不是人能根治的，只能用“想得开”慢慢冲淡。
“我们起来吧！下午我还要去天籁音坊弹琴。”
“那种地方，从今以后都不去了。”
“不辞而别，坊主会着急的。”
“我已经派人去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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