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梦碎了

杨小过心烦意乱地随手摁下电脑关机键。电脑在熄屏的那一刻,漆黑的屏幕上竟突兀地出现了一张狰狞的面孔,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

当他转过头的一刹那,仿若世界末日。

“老,老爸???你什么时候站在我背后的?”杨小过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粗心大意,刚才竟然忘记关房门,但他仍然心存侥幸的试探着问道。

他多么希望老爸是在他关电脑后才出现,这样的话,一切就好解释很多了。

“你猜……?”老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好有幽默感。

“猜对有奖吗?”杨小过发现自己就是个天才,要不然怎么会如此机智地去配合老爸?

他期待着下一秒钟,老爸那张黑着的脸能够烟消云散,绽放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可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因为他并没有看到什么灿烂的笑容,只是看到了一只从天而降的如来神掌。

这一掌要是被打中,估计不残废也会肿成猪头吧。

回到学校估计还得遭同学们调侃一番,小过这小子回家过完年终于梦想成真变成胖子了。

幸好杨小过还是机灵的躲过了这一掌。

从老爸发怒的程度上来看,估计他老人家已经知道了一切,瞒是瞒不过了,还是坦白吧,争取老爸的宽待处理。

“老爸,你先听我说,其实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看人家土豆,番茄这些网文界的大神,他们也写,月入百万。这么高的收入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老爸,总有一天,儿子也会像他们一样。到时候,你就不用守鱼塘了,在家好好享清福吧。”杨小过一边认真的分析着,一边远远的提防着,他怕老爸再突然来个暴力袭击。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哦!”老爸这下脸更黑了,“你个臭小子,老子那么辛苦的赚钱供你读书,你居然在暗地里偷偷的写,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个臭小子。”老爸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人字拖鞋。

杨小过望着迎面飞来的拖鞋,吓得脸色发白,连忙闪避。

“老爸,有话好好说,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你个臭小子,还敢躲?”老爸见没砸中,顿时老羞成怒。气急败坏的随手就拿起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杨小过这下彻底傻眼了,他急忙走过去,哭着脸苦苦的哀求道:“老爸,这个不能砸,我错了,我认错行不?”

老爸怒火攻心,哪听得进去,只管狠狠地砸,往死里砸。一边砸一边骂:“写,写,就知道写。”

不一会儿,便砸了个支离破碎。然后又猛力地摔在地上,好像还没解气,又拿起一张木凳子往已经变成残骸的电脑上砸,几乎把笔记本砸了个粉碎。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此刻,杨小过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扼住,很痛,很痛。天地仿佛一片漆黑,时间已经停顿,四季不再轮回。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一滴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满地的电脑碎片,化作无尽的悲痛,绝望,无助。

我的笔记本,我的存稿,我的天啊!老爸,你怎么可以如此丧心病狂,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拭去脸颊上的泪水,蹲下身子拣着地上的碎片。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仰望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声音哽咽的说着:“老爸,不就是写嘛,又不是去偷,又不是去抢的,不明白你到底激动个啥。”

“以后别再跟老子提两字。”老爸愤怒地丢下这句话,然后装做毫不在乎地转身离去。他此时的样子显得有些沮丧,满是皱纹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沧桑。

碎了一地的不但有笔记本,还有梦。笔记本碎了可以捡起,梦碎了还能捡起吗?

杨小过收拾整理好房间,然后挑选了几件日常洗换的衣服装进背包里。背上背包从容地走出房门,他决定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梦想破灭的地方。

院外门口,杨小过正要翻身骑上那辆从初中开始一直陪伴着他的自行车,突然从身后传来爸爸的声音:“臭小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写。”杨小过一边头也不回地回答,一边就要翻身上车。

“写死路一条……”老爸歇斯底里的喊道,晶莹的泪花竟不自觉的在眼眶里打转。

杨小过心底里突然一阵强烈的震惊,‘写死路一条’,这是多么熟悉的声音,既耐人寻味又是那么的痛彻心扉。

这是扑街了无数本作品的网络写手发自内心的呐喊,更是经历了无数次痛苦、绝望、失落、无助之后所得出来的结论。

可是这句话出自老爸的口中,怎么觉得那么别扭,要知道老爸是一个没上过几年学并且安守本分的农民,应该从来没接触过网文之类的东西。

“老爸,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你的观点是错的,”杨小过淡然地挥了挥手,“再见了,老爸,多保重。”然后翻身上了车。

“有种你永远别回来。”老爸那如雷贯耳的声音再次响起。

杨小过头使劲地蹬着自行车,头也不回的渐行渐远。

留在背后的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唉,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都疯了?”

记忆里,杨小过这是第一次离家出走,忽然感到前路一片迷茫,天大地大,却不知何去何从。

阴沉的天空,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肆意地洒落在杨小过的身上。雨水渐渐的湿透了他的衣衫,顿时感到有些许寒冷,但此刻更冷的是他的心。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当你在心中树立了一个崇高的理想却得不到亲人的理解和支持。

细雨如烟如雾,伴着微风尽情飞扬。依稀可见的乡间小路,一个消瘦的身影,骑着一辆深蓝色的自行车,正在缓缓前行。

穿过一望无际的田野,走在盘旋于山脚下弯弯曲曲的水泥公路。杨小过再也没心情欣赏沿途的美景,只是默默的蹬着自行车,走在熟悉的路上,无法确定自己要去向何处。

不知不觉的,竟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龙安汽车客运站。龙安属于三线城市,唯一的客运站,说大也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

里面既有开往龙安实验中学的小客车,也有开往大城市的大巴。车站离龙安实验中学还有八公里,但杨小过去学校从来只骑自行车。

自小就体弱多病的他,之所以不坐班车,一来是为了省钱,二来骑自行车可以锻炼身体,何乐而不为?渐渐的也把骑自行车当作其中一种爱好。

望着眼前熟悉的班车站,杨小过消瘦的脸上莫名的多了几分伤感,有太多的往事再次浮现脑海。

龙安实验中学,曾经生活了五年半的学校,那是他梦想开始的地方。记得读高一的时候便产生了写的念头,从此写便成了他最大的乐趣。

现在的他还能回到那里吗?想想今天老爸发那么大的火,自己又那么冲动离家出走,还有老爸那句绝情的话。父子关系恐怕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就算现在回到学校,学费谁来交?兜里虽然还有老妈在去城里之前塞给他的五百块钱,可这点钱还不够交伙食费。

消瘦的脸上莫名的多了几分惆怅……

天大地大,难道就没有我杨小过的容身之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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