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回忆终结(2)(2/2)
很多书,死沉死沉的。”
“我知道后给了他一些钱,送他回乡下安度晚年,不久后就病逝了。”
林又元说着,抬眸看她。
“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和自己亲手养大的侄子,如果是你,你会选谁?”
林厌再也按捺不住,抬手狠狠把电脑扬了出去,撞在墙上,又滚落到地下,零件摔得粉碎,屏幕上裂开了蜘蛛网。
她红着眼睛喘着粗气,对着空气声嘶力竭地咆哮:“你瞒了我十四年,十四年啊,那我这十四年来辛辛苦苦的追寻算什么啊?!”
“陈妈妈为了找初南,走遍大江南北,最后疯疯癫癫地回到了故乡,又算什么啊?!”
“死在十八岁那年,永远活不过来的人,又算什么啊?!”
她说着还不够,看着电脑还在一闪一闪亮着光,从床上飞扑下来,要把它摔得粉碎。
“你心疼你从小养到大的侄子,那谁来心疼初南呢,她那么好,那么优秀,对未来满怀憧憬,她才十八岁……十八岁啊……”
“我们约好了要一起过生日,即使各奔东西也要常联系,最好每年都能出去旅游一次,将来买房买在一块,要做邻居,一辈子的好朋友,如果有孩子一儿一女就订娃娃亲,如果不是就让他们拜把子……”
“林又元,你也是凶手,凶手!!!”
宋余杭拦腰抱住她,把人死死摁在了自己怀里,避免那些尖利的碎片伤到她。
林厌又踢又打又踹又咬的要挣脱出去,最终还是哭累了。
宋余杭轻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地上。
不堪重负的电脑发出了临终前的电流噪音,屏幕一闪一闪的,林厌逐渐看不清他的脸。
“厌厌,爸爸对不起你,回家吧,老宅子里秋千架下给你留了东西。”
“林又元,你个混蛋!你……你别走……回……回来!”
林厌伸长了胳膊去够他,未等她的指尖触摸到屏幕,电脑已经寿终正寝。
“林又元,你给我滚回来!滚回来说清楚!凭什么?!凭什么你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就这么一走了之,你休想!休想!我不会让你快活的!我要让你死也死不安生……”
林厌嘴里振振有词,从地上摸到什么就砸了过去:“你说话啊……说话啊……”
话说到最后已然带了哭腔。
“林厌!”宋余杭加重语气喊了她的名字,捧起她的脸让她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脸上。
“他已经死了,林舸也死了,林觉水也已经被枪毙,赵俊峰也死了,他们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林厌,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啊……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四目相对的时候,林厌总算从那种有些癫狂的状态里回过了点神来。
看见宋余杭眼底闪烁着的泪光时,她又开始毫无征兆地泪流满面。
宋余杭等她哭够了,抱着人去洗澡。
林厌就像一尊精致的瓷娃娃般任人摆布。
宋余杭的手指穿过她的发,替她吹着头发。
林厌:“你说他们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他们是吃了枪子,可是其他人呢?”
林厌为了复仇,一意孤行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前半生。
陈初南妈妈为了寻求真相,颠沛流离了大半个中国,最终晚景凄凉死在故乡。
在狱中冤死的屠夫,郭晓光母子战战兢兢隐姓埋名的下半辈子。
甚至是已经死去的那些人。
她亲手解剖过的那些人,写在千纸鹤上的那些人。
白灵。
吴威。
何苗。
丁雪。
李诗平。
……
谁来赔他们的青春,和曾经鲜活过的生命。
宋余杭无言以对,放下吹风机,把人揽进怀里,亲吻她的发顶,给她安慰。
这个问题她想,可能世界上最聪明的哲学家,哪怕是苏格拉底来了也回答不了吧。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说点别的,譬如:我爱你。
林厌闹累了,哭够了,最终还是在她怀里睡着了。
宋余杭放在床边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伸手摸过来,外面天光大亮,摄影师发来了为她们所拍摄的婚纱照。
她一一浏览着,选了林厌笑得最灿烂的那张发了动态:
我亲爱的法医小姐,不要哭。
我愿意为了爱你这件事情,付出任何代价,此誓终生有效,欢迎检阅。
***
从塞班回来后,林厌很快接到了拍卖行打来的电话,她走之前委托他们拍卖的林宅有眉目了,让她们过去收拾一下东西。
随着雕花铁门缓缓在眼前打开,林厌仿佛还能看见昔日的门庭若市。
林又元由管家推着出来,身后跟着一大群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
两个半大孩子在花园中闹,保姆跟在身后追。
“林舸,快跟上,我们去那边玩。”
“小姐,小姐,别跑了,池子里的金鱼不能逮啊,那是老爷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
眼看着保姆就要追上来,小女孩从池塘里扬起水泼了她一身,自己怀里抱着活蹦乱跳的金鱼跑走,没想到踩在了青苔上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
金鱼在地上蹦哒着。
女孩子摔在轮椅边上,被人一只手提了起来。
林又元冷着脸,沉声道:“带下去,关禁闭,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放出来。”
“放开我,放开我……混蛋!”
……
林厌一眨眼的功夫,那些画面却又消失了。
宋余杭拉着人走进去:“秋千架在哪?”
林厌垂着眸子:“后花园里。”
林氏豪宅后面有一片人造林,栽满了桂花树、香樟、白桦以及银杏,一年四季各有各的景象,风吹过发出了树叶沙沙的声音。
因为无人打理,去年秋冬落下的树叶在脚下形成了一层腐烂又松软的泥土。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那秋千架就搭在白桦树下,落满了灰尘,在半空中微微晃动着。
林厌抚摸着旁边那棵白桦树上的勒痕:“这里原本是没有秋千架的……”
“那……”宋余杭好奇道。
林厌笑笑:“小时候我和林舸在这里玩,突发奇想要拿麻绳在树上绑个秋千,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结果摔了个四脚朝天。”
“第二天,这个秋千架就搭起来了。”
宋余杭拿纸巾拂去座椅上的灰尘:“要坐坐吗?”
林厌的目光从秋千架上垂落到下面厚厚的落叶层上,轻声道:“不了,挖吧。”
宋余杭找来铁锹,林厌也找了根粗树枝跟着一起刨土,被人拉开了。
“不用,你在旁边等着吧,很快就好。”
约摸十分钟后,宋余杭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一铲子下去挖不动了。
她扔掉铁锹,用手刨着土。
“找到了。”
两个人扒拉出了一个已经生锈了的铁盒子。
宋余杭把上面的泥土抹干净递给她:“就是这个了吧。”
林厌伸出手又瑟缩了回来,半晌,在她的鼓励下才接过了铁盒子,用力掰了开来。
从里面掉出了十几根金条,以及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林又元揽着自己两个好兄弟的肩膀站在礁石上,苏悦则靠着礁石站着,拽过了林又元的衣领,使他的表情有些扭曲和搞怪,但每个人都是在笑着的。
那种毫不掩饰的明媚笑意让林厌眼眶一热,她把照片翻过来看了一下。
上面写着一行字:很抱歉,林厌,这是爸爸唯一拥有的一张你妈妈的照片。
不要怪你妈妈给你取的名字,她要是不爱你不会把你生下来,更不会在弥留之际把你留给我。
当你看见这些的时候,就说明爸爸已经不在了,金条给你以作不时之需,不过,希望你没有用到它的时候,
最后,厌厌……爸爸爱你。
落款是林又元三个字。
林厌盯着盯着,眼底迅速攒起了泪花。
宋余杭则从那盒子底里又扒拉出了几个木棍,以及连在上面已经破破烂烂的纸条。
“这是……”
只消一眼,林厌就认出了这是什么。
“林舸,你说他会喜欢吗?”
“会的,我们厌厌做的灯笼,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灯笼。”
“玩物丧志,拿去扔了,从今天开始不准出去玩了。”
……
那盏本应该丢进垃圾桶里的灯笼,却出现在了这里。
涂着红色颜料的纸已经开始褪色,灯笼骨架也坏了,跟垃圾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却跟他的金条,他的宝贝放在了一起,郑重其事地埋在了这里,用这种方式告诉了她长久以来想要的答案。
林厌捧着这个盒子,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着。
宋余杭把人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还有什么要拿的吗?”
林厌摇头。
宋余杭捧起了她的脸,替她揩掉泪水。
“那走吧,妈还在等我们回家吃饭。”
***
一个月后。
宋余杭回市公安局述职的日子,林厌也起了个大早。
她端了杯咖啡靠在桌子上盯着衣帽间发呆,宋余杭从她身后过,把手里的餐碟放在了桌子上。
“怎么了,早餐做好了,快吃,你一会不是也要回技侦吗?”
林厌:“我在想穿什么衣服。”
宋余杭笑,把她手里的咖啡杯拿走,揉了揉她的脸:“穿什么都好看,当然,不穿更……”
林厌脸色一红,唇角弯起一丝弧度,把人搡开:“都要当局长的人了,还这么不要脸。”
宋余杭也不恼,替她拉开椅子摆好碗筷:“什么局长不局长的,在你面前我只有一种身份,那就是你爱人。”
林厌捻起一块三明治咬了一口:“唔,手艺不错,哪天不当警察了,可以去当厨子。”
宋余杭又替她盛了一碗牛奶燕麦粥,唇角始终含着笑意。
“熟能生巧呗,好吃就多吃一点。”
吃过饭她去洗碗的功夫,林厌在衣帽间里惨叫:“宋余杭,我又胖了!!!”
从声音里不难听出她的悲愤欲绝。
宋余杭回过头去喊:“胖了好,健康,手感更佳……”
她话还未说完,就猛地怔在了原地。
林厌穿着她从前的警服,清浅蓝色制式衬衫打了领带,系上了风纪扣,外面套了一件春秋常服,衣服熨得笔直,腰线微微内收,愈发显得长腿细腰,英姿飒爽。
这衣服颜色款式都过于老旧,穿在旁人身上只会让人觉得古板禁欲。
可穿在林厌身上,宋余杭想撕了它。
林厌还在动来动去,揪着身上多余的线头:“这衣服我去年穿还合适着呢,怎么今年穿上感觉这么小,哪哪都不舒服呢。”
宋余杭甩干净手上的水,走过去把人抱了起来,去啄她的唇:“唔,让我验验货,是该换新的啦。”
林厌被抱到了餐桌上坐着,气喘吁吁扶起她的脑袋:“十点报道,我们还要去陵园。”
宋余杭意犹未尽舔舔唇,替她把扯开的衣服扣好:“好吧,回来再说。”
***
江城市西郊陵园。
林又元就埋在这里。
林厌抱着一束白菊往过去走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已经有人在了。
冯建国拧开一瓶好酒,洒出来些许,剩余的全放在了墓碑前。
林厌:“你来干什么?”
他听见身后脚步声,没回头。
“来道别。”
林厌嗤笑一声,把手里的白菊放在了墓碑前就准备离开了。
冯建国站着没动:“你还是不能原谅他吗?他或许算不上是一个好父亲,但绝对是一个称职的线人,无名英雄。”
林厌退后两步站直,看着他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淡淡道。
“我可以原谅他,我妈能原谅他吗?十八岁的林厌能原谅他吗?死去的初南和陈妈妈能原谅他吗?冤死狱中的朱屠户能原谅他吗?隐姓埋名大半辈子的郭晓光母子能原谅他吗?”
“他要是能早一点供出林舸来,说不定那些无辜的人也就不会死。”
“我有什么权利替这些人去原谅他呢?”
“当犯罪事实成立,尸体摆在我面前,就意味着一条鲜活的生命永远按下了暂停键,无论是他还是林舸,或者是任何人。”
“我绝不原谅。”
宋余杭走到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林厌回过头去苦笑了一下,随即将目光转移到了墓碑上,从自己胸前取下来了一枚奖章。
“但是,作为法医和人民警察,我衷心感谢他为剿清贩毒团伙所做的一切努力,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有千千万万个家庭因此幸免于难,这功勋章,该有他的一半。”
林厌微微俯身,把自己的功勋章放在了供品前。
烛火摇曳着,朝阳万里,墓碑前的三个人齐刷刷地举起了右手放到了太阳穴边。
***
市公安局。
宋余杭要走马上任江城市公安局副局长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实至名归,她人还没到,段城几个就已经在摩拳擦掌要给她好好庆祝庆祝了。
等人下了车,刚推门进办公室,一水儿的鲜花气球彩带,几个人身上还挂着迎宾用的绶带。
左边一条: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恭喜宋队小人得志,再展宏图!
右边一道:今天更比昨天好,一天更比一天妙,宋队翻身农奴把歌唱,喜上眉梢!
林厌要笑疯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余杭瞪了她一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乌烟瘴气,三分钟之内给我收拾干净,全体人员会议室开会,迟到者扣当月工资绩效!”
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东西一扔,顿时鸟兽散。
“等等我啊,等等我!”
“不是,这绶带怎么取不下来了!”段城急出了一脑门汗:“方辛,方辛,帮我一下!辛!辛啊!”
在他的哀嚎里,方辛早已脚底抹油,端了杯茶,快步往会议室走。
“叫魂呢?!自己弄!”
段城痛心疾首:“明明出主意的时候你也有份……”
林厌从自己工位上拿起钢笔和文件夹,走她身前过,巧笑倩兮,把文件拍在了她的胸膛上。
“哟,宋局长好大的排场啊。”
宋余杭微微一笑,和她一起往会议室走,故意凑近了些,和她咬耳朵:“这帮小兔崽子和我瞎混惯了,不给个下马威以后还怎么管啊……一会会议上,给我个面子。”
话虽如此说,林厌这个暴脾气,会议上观念想法一言不合,还是一点就炸,偏偏也就她敢和宋余杭叫板,一个公安局副局长,一个主任法医师,唾沫星子四溅。
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针锋相对的时候。
底下围观群众瑟瑟发抖: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我到底是在开会还是在吃狗粮?
到了下午,宋余杭的办公室也收拾好了,小警员正要把一块牌匾拿出去,新来的是个年轻领导,应该不喜欢这些老气横秋的东西吧。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宋余杭就站在他身后,看着那块牌匾上的字出神:
铁肩担道义,丹心筑警魂。
这是赵俊峰留给冯建国的字,他又完好无损地挂在了办公室里,直到离任去省厅报道也没带走。
小警员把牌匾吃力地横了过来,正要抱出去,一只手牢牢扶稳了他。
宋余杭:“留着吧,还挂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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