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1/2)

第三百一十六章

蓬莱绛阙,四帝容色肃穆。

炎方问:“你去找离光青葵了?她意下如何?”

“她同意了。”玄商君半跪在地,轻声说,“但有条件。”

“条件?!”帝锥满脸不悦,说:“浩劫当前,她还有什么条件?少典宵衣,如今神族也有一片盘古斧碎片。难道集四界之力,还不能抓来这两个丫头吗?”

他性情一向暴躁,但话却是有道理的。

炎方沉吟半晌,也道:“妖皇所言甚是有理。离光夜昙虽然得了东丘枢真法,但还只是一知半解。她再聪慧,集我们四界之力,再加上盘古斧碎片,要抓她也并非难事。何必与她谈什么条件?”

离光旸没有说话,四帝之中,唯有他意见相左。

“不。四位帝君必须与她协商。”玄商君的话出口,四帝皆惊。少典宵衣沉声道:“有琴!”

玄商君缓缓起身,说:“我要四位帝君立下血誓,从此以后,四界不得以任何原因,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

“你?!”炎方和帝锥大为愠怒,少典宵衣也道:“你疯了?!”

玄商君平静对恃,显然,他没有疯。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无损坚定:“若四帝不肯立誓,很抱歉,吾将不会重铸盘古斧。”

炎方、帝锥,便是少典宵衣也怒极反笑:“所以,你这是威胁我们,用天地四界、无数苍生的性命,威胁你的君父?!”

玄商君安静凝视他,许久,说:“纵天毁地灭、四界不存,吾之杀伐,永不向她。”

殿中一片寂静,他的声音中毫无杀气,一字一句,清亮如银:“所以,倘若四帝不允,吾将叛离天界,另择道途。以她眼下修为,即使手握两片盘古斧碎片,也并不能与四界相抗。但若四位帝君寸步不让,迫她入穷途,吾愿……弃天命而从她。”

他的话,不怒不威,语气平淡。

但正因如此,才更显坚定。

这不是一时气话,是他步步走来,早就预见的结果。

少典宵衣居然按捺住怒火,他问:“此事,你早已想过,从仿制地脉紫芝,蒙骗东丘枢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想过。对不对?你提出蒙骗东丘枢,也是为了保住地脉紫芝。故意将东丘枢推向离光夜昙,就是为了助她夺取两片盘古斧碎片!随后,你有意拖延时间,让她赶来救走离光青葵!少典有琴,你是不是被女色所迷,昏了头?”

玄商君对他一如往常的恭敬,却仅仅只是恭敬,而非顺从。他长身玉立,拱手道:“请四帝立下血誓,从此以后,四界允许地脉紫芝来去自由,并将约束四族,不得以任何理由,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

一殿沉默。

妖族,半月潭边。

紫芜扶着帝岚绝,继续赶往下一处水源。夜昙在花树深处坐下来,拿出《混沌云图》,专心翻看。

青葵说:“你不能再看书了。盘古斧碎片的力量,以你目前的修为根本不能驾驭,如今你气息已乱……”

夜昙不待她说完,就打断:“我受内伤了,我知道。但是四帝不会乖乖放过我们的,只要他们回过神来一想,就会发现他们自己也有一片盘古斧碎片,要对付我并不难。东丘枢留下这书,就是为了让我继续给他们添堵。我怎么能休息呢?”

青葵说:“夜昙,你有没有想过……”

她话刚开口,夜昙就说:“我没有想过,我什么也没想过,你也不许想!四帝并不可信,要想活下去,只能靠我们自己!”

她语态坚决,青葵不知该如何劝说。她一时无措,夜昙终于还是心软了。她说:“只要归墟还在,花灵就有融合的可能。四帝经东丘枢之乱后,不可能再留下我们这样的隐患。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她生来多疑,是不可能被说服的。

青葵放弃了。

旁边,嘲风说:“那你继续看书,姐夫为你护法。”

夜昙看看青葵,仍不放心,说:“你不要乱跑。四界那一群人说不定正等着抓你呢。”

说罢,她低头继续翻阅《混沌云图》。

蓬莱绛阙。

四帝仍在僵持。

玄商君右手一扫,他腰间星辰碎片的玉佩漂浮在空中。

离光旸会意,当即刺指取血,滴于其上,率先道:“以离光旸之名,立此血誓,从此以后,离光氏允许地脉紫芝来去自由,并将约束人族,不以任何理由,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

有了他一个,其余三帝无奈,只得纷纷滴血,照此宣誓。

鲜血滴落,水滴凝成实质,星辰碎片红到刺目。玄商君将其接在手里,注视许久,五指握紧。

半月潭边。

夜昙翻看了半本《混沌云图》,终于是气息不顺,她借盘古斧碎片之力,逼出一口淤血。胸口虽然畅快了一些,但血脉之中的刺痛难以驱除。

盘古斧碎片对她造成的损伤,远没有东丘枢那样强烈。但是……也并不轻微。

她与青葵没有融合,盘古斧中的混沌之炁对她同样有害。并且这种伤害,将随着她继续使用盘古斧碎片而日益加重。

东丘枢就是前车之鉴。她知道,却无可奈何。

青葵用芭蕉叶端了水过来,直接喂到她嘴边。夜昙看也没看,张嘴喝了一些,喃喃道:“东丘枢这写得什么嘛,含含糊糊的。哪有少典有……”

说到这里,她愣住。哪有少典有琴手书的注解,清晰明了。连学识低微的她也能轻易看懂。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下去。

青葵看见她翻动书页的手,肌肤泛着微微的紫。她握住那修长的指尖,轻轻吹,仿佛是怕她痛。夜昙倒是满不在乎,说:“没受伤,等我适应了魔气就好了。”

青葵轻抵着她额头,许久才说:“你需要好好地睡一觉。”

夜昙哪肯睡觉?她说:“不行。四界随时会追来的。”

可是,四界并没有追来。也并不会再追来。

青葵捂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你必须睡一会儿。夜昙乖。”

眼前的光芒被掩去,世界陷入沉静。最关心的人在身边,夜昙嗅着她的气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轻声说:“姐姐,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你不是说你想开一间医馆吗?我有银子,可以给你开个最大的。什么药都有的那种。”

青葵唇角含笑,仿佛真的看到她们远离了一切纷扰,寻一处桃源,开一家医馆。

她笑道:“好。你想去哪里呢?”

夜昙闭上眼睛,说:“我……”她想了很多很多地方,却发现并无一处如意。原来没了那个人,去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她低低地道:“我去哪里都可以。”

闹市深山,哪里都一样。

她倚着青葵,借她双手遮掩天光,沉落梦乡。

嘲风想说话,青葵向他轻轻摇摇头。她素手伸向腰间,取出一颗明珠,明珠紫光闪烁——正是虹光宝睛。只是如今的它,已不如当初清澈,反而光芒流转间,现出摄魂的妖冶。

青葵轻轻将它按在夜昙额头,想起玄商君将它递给自己时的神情。

“此物名叫虹光宝睛,可让她暂时沉睡,也可保你二人不会成功融合。”他说这话时,目光凝视着虹光宝睛,明明带了些哀伤,却又像是想起什么旧事,露了个浅浅的笑容。

她不由问:“她会睡到几时?”

他似乎早已计算过无数次,于是脱口而出:“足够我重铸盘古斧。”

泛着紫光的虹光宝睛瞬间嵌进夜昙的额头,夜昙猛然惊醒,说:“你……”

可她也只能说这一个字。她紧紧握着青葵的袖角,只觉得眼皮沉重无比。青葵捧起她的脸,亲吻她的额头:“谢谢。姐姐已经看到我们的桃花源,我们的草长莺飞、明月天涯。”

夜昙再如何挣扎,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少典有琴总是知道她的弱点,所以他的法咒对她,总有奇效。

即使她手握盘古斧碎片,也来不及反抗。夜昙甚至怀疑,哪怕她手上的碎片再加一个,结果也还是一样。

天界,蓬莱仙岛。

正是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姗姗而来。

嘲风抱着紫脉紫芝和两片盘古斧进到归墟。四下无声,玄商君接过他手中的地脉紫芝,外加另外两片盘古斧碎片。

嘲风说:“青葵在陪着她。”

玄商君轻轻逗弄地脉紫芝的花叶,说:“嗯。”

嘲风替青葵代话:“青葵说,你的术法,对她很有效。”

玄商君嘴角微扬,目光注视地脉紫芝,如水般温柔:“我知道。”

玄黄境。

乾坤法祖的炼炉被打开,玄商君将亲自炼化三片盘古斧碎片。重铸盘古斧,这样的事,从此以后千载亿载,都不会再有了。

嘲风当然不能离开。他守在一边,问:“盘古斧的力量,与归墟同宗同源。用它消灭归墟,盘古斧自然也会不复存在。地脉紫芝单靠灵丹和魔丹,能养活吗?”

他原以为,玄商君会给他一颗定心丸。不料,玄商君说:“不能。”

“什么?”嘲风愣住。

玄商君说:“如果没有花灵,可以。但开花之后的地脉紫芝,不能。”

嘲风怒道:“那毁灭归墟之后,地脉紫芝如何存活?!”

玄商君与他四目相对,许久,他说:“所以,要留下一片。”

嘲风怒气稍霁,说:“留下一片,剩下两片能重铸盘古斧吗?”

玄商君看着他,微笑摇头,说:“不能。”‘

嘲风差点气昏:“少典有琴!!”

他快速出手,抢回三片盘古斧碎片。而就在此时,玄商君右手微拢,自袖中取出一物。嘲风一见,顿时愣住——这也是盘古斧碎片!

“这……”他仔细查看,失声道,“第四片盘古斧碎片!这怎么可能?”

玄商君说:“上次蒙骗东丘枢时,我多炼了一片。可惜,以它的力量,只能以假乱真,并不能成真。”

这一点,嘲风倒是理解,他说:“那你炼它有何用?还有,你必须给地脉紫芝留下一片,否则我绝不允许。”

玄商君走到炼炉旁边,炼炉还未合下,其下就是千万丈的南明离火。他说:“我有办法让这片碎片成真。”

嘲风将信将疑。

玄商君一抬手,嘲风手中三片盘古斧碎片,便有两片飞起,直落到他手掌。玄商君将两片碎片掷入炉中,火光大盛。嘲风握紧手中最后一枚碎片,喃喃道:“我不信。你要真能炼出来,我给你磕三个响头。”

玄商君将最后一片假的也掷入炉中,悠悠说:“那你最好现在就磕。”

嘲风冷笑,目光却好奇地打量炼炉。

正在此时,四帝也进来。嘲风忙收好剩余的那枚盘古斧碎片,站在炎方身后。炎方看见他,自然是没好脸色,冷哼了一声。

少典宵衣等人也同时看向炼炉,少典有琴就站在炉口,一一绘制着上古世界最为古老也最为强大的法阵纹路。这法咒是山川,是河流,是火,是水,是世间万物。

在盘古开天之时,斧头碎裂,它也缺失了。

而今,有星辰之灵领悟了其中奥义,正逐步重绘。

他绘制的法阵,就那么密密麻麻,谁也看不懂。但是炼炉之中,三片碎片慢慢融化,渐渐合一。四帝没有说话,众人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一个眨眼的时间。

无数人的道,在此间灵光乍现。那追逐千生万世、不可触摸的,如今就在眼前。

四帝同时盘腿而坐,各自悟道,修为也在这一刻,猛然突破。

嘲风就站在原地,眼前是春涧鸟鸣,也是冰雪皑皑。

这就是道吗?

而正在此时,他发现玄商君的身影渐渐虚化。

“少典有琴,你!”他指着玄商君,一句话也说不出。玄商君看着自己渐渐透明的手,却似乎并不奇怪:“吾之修为,不足以重铸盘古斧。所以……”他看向嘲风,唇角微勾,道:“如果你要磕头,还是现在就磕吧。”

嘲风猛然明白过来,他的修为不能重铸盘古斧,所以他要用他的血肉,他的元神去融铸。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盘古斧碎片的第三片是假的。形似而神非,并不能真正代替盘古斧碎片的力量。

“你……”嘲风想说什么,待要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他深深吸气,化去喉间积郁,淡笑着说:“这不还没铸成吗,不磕。”

玄商君自然没有纠结于此,他指间法阵越绘越快。嘲风终于忍不住,说:“你就这样……不告诉她一声吗?”

就这样沉默的陨落,连最爱的人也不作告别吗?

此时此刻,不应提及那个人,以扰他心神。嘲风知道。果然,玄商君指下微顿,片刻,他轻声说:“不了。若她知情,我会盼她来看我,又怕她来看我。我会怕她流泪,又怕她无动于衷。我怕她已经幸福,更怕她从此孤独。吾去之后,你也不必磕头了。拾吾遗骨,埋在月窝村石屋。我想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他注视炼炉深处,盘古斧碎片融成奇怪的形状,再无进展。南明离火烈焰冲天,他周围都是金红色的碎光。热浪撩起他的长发,痴绝艳绝。

“有琴!”朦胧中,少典宵衣的呼喊近在耳边。玄商君没有抬头,他已经虚化的身躯微微上前,脚步一错,倒落炉中。

若这便是结尾,最后一刻,我梦到谁,会有怎样的对白?大约,我还是会回到那个雪夜,此生最初也是最后的温存。自此以后,我经寒夜如良辰,我闻风雪皆故人。

在无边烈焰中,依稀还是那一袭紫衣。那个人向他伸出手,微笑着道:“少典有琴,我们走吧。不要再管什么归墟和四界。我们带着地脉紫芝和最后一片盘古斧碎片,逃到谁也找不到地方。从此隐匿山林,恩爱白头,可好?”

此言之后,他的道分崩离析,信念皆成废墟。他握住她的手,随她而去。

天地四界,不能为离光夜昙而牺牲。但……少典有琴可以。

他的身躯融化在炼炉中,缺失的法阵,由他的元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补齐。少典宵衣喷出一口血来,他冲上前,却被诸人拦住。

炎方、帝锥等人得此机缘,修为精进。此时众人注视炼炉,久久无言。

“以炎方之名,立此血誓,从此以后,魔界允许地脉紫芝来去自由,并将约束魔族,不得以任何理由,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

“以帝锥之名,立此血誓,从此以后,妖界允许地脉紫芝来去自由,并将约束妖族,不得以任何理由,向离光夜昙和离光青葵复仇。”

……

夜昙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月窝村,石屋。

正是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

夜昙沿着白茫茫的小路,来到了屋前。小院里,那个人抱琴而立,一身白衣曳地。风雪吹乱了他的鬓发,遮住了他的脸,夜昙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怎么还是会梦见你?”夜昙缓步上前,衣袂扫雪,拖出长长的冷香。而院中,少典有琴就这样看她渐行渐近。原来,你也在这里。

可惜,一缕残识太脆弱,今生无暇久候。

他凝视夜昙,说:“那一日仓促离开,一直不能释然。”

夜昙微怔,他抬手,星辰碎片的玉佩已经在手。只因四帝血誓,连带它也变得猩红。夜昙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玄商君的声音颗颗粒粒抚面而来,寒凉如雪:“四帝血誓,有了它,四界将任你来去。”

夜昙有些分不清这真是幻,但她想起来,自己铁定是睡着了。她问:“是你蛊惑了我姐姐,让她跟你毁灭归墟!同情四界、怜悯苍生的人是她不是我,你何必将此物给我?”

少典有琴目光冰冷,如她初见时那般陌生。他轻声说:“当然会给你,一夜春情,尚缺酬劳。不是吗?”

夜昙以为,自己已经不会更生气了。但是此时此刻,旧事如将融的雪,化去纯白,只留下泥泞与污秽。自己团在怀中、以为无瑕的珍物,就这么被他剥去表皮,只剩一滩腐肉,半枕伤心。

她注视他的眼睛,面前的人,纵然近在眼前,却也相隔万里。从此以后,天地云泥,此生再不得亲近。或许是失态了吧,她整理表情,微笑着接过他手中的玉佩。

玉佩更沉了些,她掂了掂,淡笑:“那还挺划算的。玄商君果然是不拖不欠,银货两讫。佩服。”

她转身而去,脚步踏在雪地里,发出冰雪破碎的声音。

少典有琴,我还以为那一晚,是很美好的事呢。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眼泪却就此决堤,打落在玉佩上,碎珠四溅。像往事一般破落残败。

耳边风雪不停,少典有琴摊开手心,接了一片雪花,目光追逐,却没有挽留。就在玄黄境,玄商君俯身坠落,迎向无边烈火。

离光夜昙,我的一生,如宇宙星骸,都是尘埃。你在尘埃中盛开。

夜昙沿着面目模糊的小路向前走,没有回头。

在她身后,少典有琴化成了石头。

此时,天界星辰震动如忍痛,一道金光一扫尘世阴霾,垂照四界。

盘古斧横空出世。

少典宵衣将它握在手中,感受到亘古未有的力量。但他眼中只有悲哀。他转身,将盘古斧递给炎方,四界精锐都已齐聚。

少典宵衣看看乾坤法祖,乾坤法祖轻声道:“陛下,已经准备好了。”

少典宵衣抬起头,眼中星辰明灭。

耳边寂静无声,乾坤法祖只好问:“神后那边,是否……”

少典宵衣摇摇头,说:“霓虹的茶乃是天界一绝,让她备一壶茶,吾若回来,便过去喝。”

乾坤法祖微微侧过脸去,说:“是。”

少典宵衣微微一顿,又说:“也或许回不来。我个人所著法卷,交由远岫和紫芜,整理后充入上书囊。个人法宝、丹药及随身私物,归霓虹处置。”他扫视天界诸神,朗声道:“吾之功德,回向霓虹上神。此去倘若陨落,神族尊霓虹上神为霓虹天尊,永不违逆。”

……若此生漫漫无涯,我会爱着谁,想要留在谁身边?

若此刻就是结尾,我眷恋谁,我想跟谁道别?

他扫视人群,给了雪倾心临别一眼,然后仰首一望,身化万千星光,向无尽苍穹而去。

雪倾心就站在远处,未曾落泪,也未发一言。身为魔妃,她自然不能为了天帝而流露半点伤心。临行之前,他安顿好他的妻子、儿女,留给她的不过是一些早已折旧的思念。

而她也将站在自己夫君身边,为魔族倾尽全力。因为她是一个母亲,她的儿子,还需要自己和夫君扶持。

岁月无情,各自飘零。当年神息树下听曲赏舞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代天帝,别人的夫君与父亲。

真心会剥蚀,时间摧折了我们爱过的少年。

青葵一直陪着夜昙,直到金光四垂,天际有星辰坠落,光芒铺散,流星成雨,引得众星摇曳。青葵盯着那流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玄商君的命星!

他……陨落了。

怀中的人并未清醒,玄商君令她昏睡的时间,正好错过这最后的一眼道别。万道流光倾泄,滑过她身边,而她无知无觉。

直到最后,九星连珠的天象再度成形。她抱着夜昙,就坐在漫天星辰之下。当地脉紫芝被投入归墟,有莫名的力量与她相连。

她努力想抓紧夜昙,可是夜昙和她一样,都在融化。

很快,清浊之气便将她二人吸往一处——正是归墟。

地脉紫芝是生于混沌的,来自血脉的吸引,无论多少年之后,都不会消弥。夜昙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归墟。大量紫黑色的魔气萦绕她,她四下张望,看见青葵也化在无边清气之中。

天上星象重现,而她手中,还握着一枚血红色的玉佩。天上陨铁打磨,里面有四帝之血,正是玄商君的私人信物。她四下张望,只见嘲风手握一把斧头,正凝神站在岸边。

斧头上法咒流转,令人眼花缭乱。待要仔细看去,却全然无法辨认。夜昙知道,这便是盘古斧了。

可是……她没有看见那个人。即使这样的时刻,他也不出现吗?

她把目光投向青葵,似带疑问。青葵不用她开口便已经了然,她说:“玄商君……他前去逆转天象了。”

夜昙哦了一声,假装自己并不是很关心。

也是。九星连珠,是不会在短时间内连续出现两次的。他身为星辰之灵,当然可以逆转天象。夜昙注视着嘲风手中的盘古斧,而炎方、帝锥包括离光旸,四界无数大能皆紧张到手心出汗。

眼看归墟清浊两分,天界似成明暗两极,旷世奇景,却无人欣赏。原本散溢而出的混沌之炁如同受到召唤,丝丝缕缕,重回归墟。然后被地脉紫芝分离,化作纯粹的清、浊之气。

众人注视着嘲风手中的盘古斧——当年盘古开天,也是如此吗?

嘲风手握盘古斧,四界大能共同施法,在这一刻,所有法力尽注于此斧。嘲风挥动巨斧,用力一斩。刹那之间,天地如被惊动的兽,发出一声怒吼,江河倒灌,沧海横流。

而以夜昙和青葵为分界线的清浊之气,被这巨斧一击,轰然化开。清气上升,浊气下沉。没有人喝彩,在这样的巨力面前,神、魔、人、妖,没有一人能维持意识。

所有人呆立当场,仿佛失去了魂魄。

只有夜昙和青葵还保持清醒。青葵一把拉住夜昙,看看左右,说:“我们成功了?”

夜昙耳朵里还是方才那一声巨响,她挖了挖耳朵,说:“是他们成功了。我们家都没了,高兴个什么劲儿?”

看样子还在生气,青葵摸摸她的头,说:“玄……他们留下一片盘古斧碎片,可以让地脉紫芝继续生存。”

“真的?”夜昙一脸狐疑。青葵已经赶过去查看离光旸和嘲风的伤情,嘲风手中的盘古斧因为再次开天,已经彻底损毁,消失不见。

夜昙回过头,看看已经并不存在的归墟,心中仍然疑惑:“留下一片盘古斧碎片,那他们如何重铸盘古斧?”

没有人回答她。除了她和青葵,在场的人,双耳滴血、双目难睁,没有一人完好。

不远处虹光一闪,却是霓虹上神赶来。

看见夜昙,她一把扶住她,问:“发生了什么事?九星连珠的天象,为何会再度重现?还有,有琴的……”她想问,自己长子的命星为何会突然陨落。可是话还没有出口,乾坤法祖已经打断她,说:“娘娘,神族伤者众多,还是先行安置再说吧。”

霓虹上神扫视左右,她身为神后,母仪天界。自然不会临事慌乱、百无一用。

她迅速检查身边的神族,说:“是元神受创,暂时失去了五感。但可以调养恢复。”

说罢,她再顾不得追问事情原尾,令这些神族列队,后者扶前者肩,返回蓬莱绛阙。乾坤法祖修为深厚,不至于丢失五感,但同样也感知微弱。

他扫了一眼夜昙,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终是无言。

归墟一侧,雪倾心受伤也不太重。最后一刻,炎方拼力护住了她。

她坐起来,第一时间已经发现自己目不能视。她并未慌张,轻轻触摸身侧,不期然,摸到最熟悉的纹路。刑天战纹,是魔尊衣上绣纹的制式。

是他。

雪倾心顺着纹路向上,触到那个人的脸。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把他当作依靠。她与英招明争暗斗,万事只求利己即可。哪还有什么真心?

可是现在,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是她的夫君。

多年前只是一个迫于无奈的选择,多年后,剩下一个不能否认的结果。

她小心地把炎方扶起来,然后触摸他全身,确定他是否完好。炎方在最后一刻将护身法宝作用于她,自己反而双耳流血,昏迷不醒。

雪倾心只能以自身魔气缓缓注入他体内,不一会儿,嘲风也赶过来。他扶起自己的母亲,轻声说:“我来。”

他从小到大一向不着调,可是此刻,听到他的声音,雪倾心整个人彻底安下心来。这是她的……家人,在多少年后,不知不觉的,远远胜过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情爱。

霓虹上神经过她身边,脚步微顿,又缓缓去远。雪与虹的交汇,在刹那之间,各自遥远。

归墟之祸解除,四界却还在余殃之中。

大家各自返回,终于不必再挤在小小的一个蓬莱仙岛。夜昙和青葵也回到了离光氏。

日晞宫和朝露殿正在打扫,夜昙站在宫门前,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想到那场细雨。蒙蒙细雨之中,那个人一身长衣萧萧、衣带飘飘,向她而来。

我怎么还是会想起他?

夜昙掂了掂手里血红的星辰玉佩——情爱两清,这个人已经仁至义尽。很划算了。

她将玉佩挂在腰间,进到殿中。没人敢惹她,宫人侍女仍然如避蛇蝎。夜昙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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