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怎么,只不过是在他摸出那个小盒子时,她猛地想起一个人。
那人有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手背皮肤下的骨节凸出时,像暖玉做的扇骨。
他总是用这样一双手,拿着香烟,指尖轻轻捻动烟筒,再把沉香条戳进去。
曾经她说过,从来没有人能把抽烟这件事,做得像春水煎茶那样优雅。
只有靳浮白。
“向芋?”
向芋终于回神,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呼气时借着端起咖啡杯的动作,掩住了气息里的颤抖。
她以为她能瞬间平静,抿过咖啡,放下杯子时,对上周烈一言难尽的目光。
“怎么了?”向芋淡然地问。
周烈指了指她的咖啡杯:“你的咖啡杯,是空的。”
向芋的心事重重被拆穿,索性也不装了。
她颓在椅子里,看见周烈又拿起烟,忍不住幽幽开口:“你那个,是沉香吗?”
“不是沉香,是肺易清粉,用烟蘸一下再抽会有薄荷味道,这几天感冒嗓子不舒服,听说这个能缓解一些。”
周烈说着拿了打火机,临点燃前,又问了一次,“介意我抽根烟么?”
“介意。”
“.……刚才不还说不介意?”
向芋看上去有些没精神,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胡乱扯理由:“抽烟对身体不好,容易得肺癌。”
周烈这些年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已经不是当年见到开着豪车的靳浮白之后,只憨憨地对向芋说“你男朋友长得挺帅”的傻瓜了。
他那双眼睛平静如常,却也洞察一切,收起烟笑着说,那好吧,留一个空气清新的休息室给你,我先回办公室了。
到底是老板,向芋没让他空手走,给他倒了一杯咖啡,算是没有让人吸烟的赔礼。
这段对话不知道被哪个员工听到,公司里八卦四起。
说周烈和向芋之间是情人关系,说周烈对向芋和别人不一样。
还说了,搞不好她手上那个戒指,就是周烈给买的。
不让抽烟的对话被演变成各种版本,撒娇版,宠溺版,还有什么霸道总裁风。
向芋偶尔听到,也没放在心上。
那段时间向芋睡眠很不好,吃了几瓶进口褪黑素,效果寥寥。
后来去看中医,医生推荐她喝一些酸枣仁膏,坚持了一段时间,也不见什么效果。
她经常做梦,梦不到靳浮白的身影。
却总能梦见一条长街,她跑在其中,却永远看不到尽头。
因为睡眠不好,这一年的秋天别人都嚷着贴秋膘时,向芋反而瘦了几斤。
有一天散会,周烈用内部电话叫向芋:“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周烈简单说了一下公司里的八卦,又说,还有人说你手上的戒指是我买的,这话让你男朋友知道恐怕不好,我准备开除几个,名单你看一下。
向芋虽然咸鱼,但对公司情况也不是一无所知,她看了一眼,笑着说:“多大点事儿啊。”
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多大点事儿啊。
这话大概是和靳浮白学的,他这人不屑与人争辩,和李侈他们那群话痨比起来,也算是安静。
仅有的几次冒出这句话,可能都是对着向芋说的。
好像任何事在他眼里,都不是什么大事,永远从容。
可这样从容的男人,在他们分别时,落了一滴眼泪在她手背上。
她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看到他是怎样离开的。
只是回忆起那一天,总觉得手背有种被滚水灼伤的痛感。
分神片刻,向芋才继续说:“这几个干活都挺不错,工作态度也行,茶余饭后八卦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实在看着不顺眼,罚点钱算了。”
每个公司都有一些小八卦,这种东西只要当事人不介意,其实不伤大雅。
也不怪他们,他们接触到的环境,天花板就是公司老板就是周烈,想给向芋安点什么八卦,也只能从周烈下手。
周烈想想,笑着说:“我是怕你男朋友介意。”
向芋拿了迷你望远镜看向对面的办公楼,7层的办公桌上插着一枝天堂鸟。
她看了一会儿,轻声说:“他要是有机会介意,倒好了。”
声音太小,周烈没听清,又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他不在国内,听不到这些流言蜚语,你不用担心。”
向芋收好望远镜,忽然说:“周烈,求你件事吧,能不能在你办公室给我加张桌子。”
周烈应下,又说:“唉,你这个时候加桌子,不是给八卦加料么?”
她浑然不在意:“现在工作压力这么大,让员工八卦八卦也好,当做减压了,就算是我这个闲人为公司做出的一份贡献吧。”
那时候是2015年的冬天,这一年又要走完了。
向芋从来不敢多想靳浮白的事情,他走之后,哪怕把房子和车都留给了她,她也一次都没去过。
连带着李侈的场子,她也没去过了。
有时候她会觉得,他们并不是分开。
他只是像以前每次去国外一样,还会突然回来,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那些暧昧的调侃,像个色鬼。
她尽量躲开所有关于靳浮白的回忆,直到向父向母突然回国。
今年向父向母的项目很是冷清,终于有空好好在国内多呆些天,却并不舒心。
爸妈回国之后,向芋搬回家里陪他们住了一阵子。
那阵子她十分难过,因为爸妈总是在提起工作上的事情,也总是提起那个百强企业。
提起来,总是不免唏嘘抱怨。
他们说,明明2013年初时投出去的标都能中标的,怎么现在公司越做越好,反而这两年都不能中标了呢?
向父捏了一盅小酒,有些感叹:“而且去年明明有苗头中标的,后来又被退回来,怎么送礼怎么打通关系都没用。”
向母看上去也很惆怅,她说:“是我们哪里没做到位呢?肯定是上面哪个领导对我们不满意了,故意为难我们的。”
向芋坐在餐桌,安静喝着陈姨煲的参鸡汤,默不作声。
他们不知道,那份标书是靳浮白费了多少力气才想办法退掉的。
他说过,总不能让我岳父岳母赔钱,你说是不是?
那副腔调,好像仍萦绕耳畔。
向芋艰难地咽下一勺鸡汤,状似随口:“爸爸,你们为了投标,送了很多礼出去么?”
“你哪懂得啊,做生意也不是简单的,逢年过节的礼物都是一车一车往外送,请客吃饭的钱都能拿来给你买十几只手袋了。”
向母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芋芋,你手上的戒指,是谁送的?是不是有了相处得不错的男孩子了?”
向芋垂头看着鸡汤,上面映出家里的一点灯光,也映出她那张表情落寞的脸。
可是在抬眸时,她仍然挂好了笑容,摇摇头,只说:“还没到告诉你们的地步,先不要问啦,年轻人是需要**的呢。”
那天晚上,她终于梦到靳浮白。
只有一个背影。
他背对着她,在洗漱台前刷牙,只穿了一件睡袍。
宽肩窄腰,背影也好迷人。
向芋在梦里絮絮叨叨:
靳浮白你好惨呀,我爸妈每年送礼要送出去好几车,都不知道是你当年收了标书。
要我说呀,那些礼物都该送给你。
如果是我爸妈送你的东西,你可不能再堆在你那个大仓库里,丢着放着,不当好东西。
靳浮白,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这一定是梦,因为现实中的他不会这样冷漠。
换做现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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