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力量
这一夜，不能合眼的不是只有王丽，团长和大兵头儿，官拜少校的多恩，也睡不着。
团长解决自己失眠的办法，非常干脆，就是继续工作。他打电话给下属，叫他马上去一趟西雅图，探望一下那位素未谋面、正在硅谷纵横的刘总。
在团长看来，刘总是一块潜在的大金矿，无论从字面意思，还是内在深层次含义来说，都是有利于他未来工作的。他团长的特点和强项，就是不放过任何可乘之机。
相比之下，少校多恩更像个武夫。他没法合眼的原因，来自于一股对未知力量的诧异和恐惧。
虽然，白天他在石总身后，把枪收了起来。但是多恩少校不能忘记，自己拿枪对着浮雕一瞬间感觉到的异样。两只手，仿佛千斤重。
实在睡不着，他唯有在位于花园道、美国领事馆分区老楼里、来回溜达。
马可从一边迎过来，递了一个电话到他手里。
“喂？我是多恩。”
对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叫蓝眼睛大兵皱起眉头。好一会，他才挂了电话。
把电话递给马可后，多恩问：“你跟那个女人聊了很久，上次。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实说，我对她印象不错，是个开朗健谈的人。就是……话有点多。”
“这么说，我不能把任务派给你了。”多恩笑着说。
“头儿，什么意思？”
多恩把枪从马可的腰上拔下来，交在他手里：“等事情了结的时候，你能了结了她吗？”
“为什么？我们要的只是指环？”
“不，我们是军人，要服从命令。”多恩看看马可说。
“我知道，头儿，可是她没干什么，我们---”
“马可，军人服从命令。”多恩拍拍马可，叫他去休息。
等马可走开了，多恩叫黑影里另外一个等候他的手下，吓了一跳。
但是，蓝眼睛不喜欢让手下看出自己对他的戒备，便对他说：“老实说，我也不想。罗伊，我们是军人，不是屠夫。”
这个叫罗伊的手下，是个同样剃着几乎光头的平头，他虽然长着鹰钩鼻，但是人却挺英俊，只是右脸上划了一刀，谈不上破相。
他看看多恩，没有接茬。
多恩继续说：“那边说，丹尼斯家那几个屁孩中的两个，死了。他们本来已经脱离危险了。真麻烦。”
“死因是什么？”
“一个是死于坚果过敏，另外一个死于西红柿过敏。”多恩蹭蹭鼻子，说明他在胡编乱造。
划了一刀的手下，继续沉默。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多恩觉得累了，他觉得，自己或许现在可以入睡了。
“您说的是华盛顿那边？”手下终于开口了：“他们要的其实不是指环，只是力量。我觉得，团长是对的，我们不该牵扯太多。”
“得了，等有一天，我也能跟团长一样，成为五角大楼的承办商时，再说。”
多恩通过黑暗，走回卧室，心中原本的恐惧，非但没消退，现在更叫罗伊捅大了。
他手下的能人里，多恩最不喜欢罗伊。
这倒不是因为这个英俊的刀疤脸、对自己当面恭顺，背后拉拢其他人、搞小动作。
而是罗伊，对流血和临死前的恐惧，有股不正常的狂热。不作战的时候，便会在巴格达的军人酒吧后厨，屠宰打劫来的驴子。
多恩常想把罗伊打发给团长，但是团长总打太极，不肯收人。
当然，多恩心里恐惧，主要是指向了石总办公室里的那份石雕。
他在中东和南美待了很多年，别的经验没有，但是，那些说不清楚的力量，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超自然的力量面前，人的武艺，根本不值一提。
多恩再次举起自己的两只手，仍旧十分沉重，丝毫没有复原的迹象。
走廊的尽头，脸上划了一刀的大兵罗伊，给了马可一块石头饼。
“别玩了，现在就吃这个？”
马可跟同僚开玩笑，顺便摆弄着这种英国威尔士的点心。
“那有什么关系？都是吃的。”
罗伊看看马可，眼睛像鹰一样，沙色，在夜色下不断转动。他虽然小时候从英国移民到美国，却对自己的出生地没有好印象。
罗伊家是祖父一辈、从伊朗去的英国，父母都生在英国，但是在家周围，却常有人来问他母亲和姐妹们，到底是哪里来的。
每回，母亲叫他去社区小银行、取儿童补助福利款时，隔壁花店的人，都像他是个乞丐一样的、吆喝他。
尽管如此，他依旧喜欢英国的石头饼，超过其他任何美味。
所以，来到香港时，罗伊立即觉得，自己跟这里那些假装英国人的本地居民，产生了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你想问什么？”马可看看同僚的眼睛问。
“头儿说那个女的不能不处理掉。我知道你觉得不忍心，不过---”
马可低着头没出声。
“你知道，我们老家有个传说，说是亚当的七世孙一诺、同神一起，行走三百年---”
马可烦躁的、打开同伴的手：“得了！”
罗伊却还在继续：
“所谓的所罗门戒指，就是神送给一诺的记号，为的是让年老的一诺、仍然能和他一同行走，所以特别准许一诺去驱使天上的灵们。”
“这些灵，在地上的日子久了，就看见人间的女子美貌，和她们生了孩子，就是传说中的巨人。因为这些巨人半人半灵，无法控制半灵带来的力量，就变成邪恶的怪物，和地上的人一起胡来。神最后不得不洪水灭世，清洗了世界---”
马可惊愕的看着同僚：“罗伊，你是伊朗后裔，又不是犹太人后裔！”
“所以，老人说，指环失去了它当初的用处后，就成了蛊惑人犯罪的东西。拿了戒指的人，不断跟灵接触，会失去自我控制。好比所罗门王，他当初是个最贤明睿智的君王，到了老却成了坏蛋，还想杀死自己忠心的臣仆。所以，你救那个姑娘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她。”
同僚拍拍自己的手，抖掉石头饼渣滓。
“但是，她又没拿指环---”
“你怎么知道？”
“她真的拿了指环，我们还能在这里、站着说话？要是指环真的能够驱使天地的话？”
“或者指环需要有咒语，才能解开呢？”
“别扯了！”
马可把石头饼塞回给罗伊，郁闷的回自己房间去了。（他们是以游客的身份入境香港的，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昼伏夜出，以免身份暴露。）
虽然，马可嘴上说不信同僚的话，但是他的心却咚咚的敲。
那股地宫里的力量，那股他听见奇怪声音回放时、感觉到的、从大地深处涌出的力量，那股把他强行打倒在地、让他不省人事的力量，他是不能忘记的。
在力量的漩涡之下，他仍旧记得，上次看见：王丽在阴影里，分明就是一头长着翅膀的狮子。
那真是幻觉吗？马可自己也糊涂了。但是，退一万步说，就算王丽真的是头“怪兽”，也不见得就该死。
马可越想越郁闷，于是看了下时间，正好跟远在大洋另一边的母亲通电话。
“hi老妈。”
“番茄头儿。”这是母亲对他从儿时、开始的称呼。
“你好么？一切都顺利吗？”
马可开始没话找话，这是他很不安时的惯常做法。
“我很好，宝贝，你怎么了？”马可的母亲感到了儿子的心事。
“我---我在想一件事。我知道自己是军人，得服从命令。”
“不过，你得服从你的良心先。你得知道，有一天，你去见上帝的时候，上帝不会听你说，你干了坏事，都是因为不得不服从命令。”
“可，我是军人，我---我也在战场上---杀人。”
马可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知道规矩是什么，不能向他最爱最尊敬的母亲，忏悔真相，只好把嘴藏在电话下面，啜泣。
他不但杀死过拿着武器的男人，也奉命、杀死过那些人的家小。经常，那些被杀死的儿童，会在他的梦里，半夜，抬起满是血和脑浆的脸，看着他……
马可的母亲不知道这些，只能强行做儿子的主心骨：“是，那是你在作战，不必非得良心有愧。在战场之外杀人，就是错的。我说的对吧？”
这话，正戳中了马可良心上的不安：
“嗯--嗯，我知道。得了，妈妈。我不能打太久电话。你知道的。”
“按你的心，不是按别人的心！爱你!”
“爱你！”
马可挂断电话，没出息的把头抱在膝盖上，让眼泪和鼻涕横流。他觉得，力量如同洪水一般把他淹没了。
这股力量不是外来的，而是他里面、那心有不忍的灵魂，在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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