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萧如初醒来的时候, 只觉得后脑勺钝钝地疼,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一般,不知身处何处,然而就在下一瞬, 她忽然想起来了, 她在廊下躲雨,玉缀回明清苑取伞去了, 有人从背后袭击了她。

果然是唐怀瑢。

就仿佛自己的预感和猜测终于被印证了, 萧如初的心里竟然不合时宜地松了一口气。

在唐府,若说谁的存在感最低, 必然是唐怀瑢无疑了, 身为嫡长子,本该在众人面前展露出他的手段和才华来, 但是他却一再沉寂,或许是因为老太太的不喜,亲生父亲的忽视, 亦或是结发妻子的强势,唐怀瑢给大多数人的形象都是沉默寡言的,能不开口,绝不开口,萧如初从前偶尔在东跨院碰到他,也只是端着茶水,低头喝着,仿佛一个背景一般。

萧如初从前压根就没有怀疑过这位看起来极其老实巴交的大哥, 直到,她从燕燕那里看到了那枚白玉花鸟佩,她不敢称自己过目不忘,然而对于这枚玉佩,她是实实在在的印象深刻至极。

雨还没有停,雨点儿落在头顶的瓦片上,嘈嘈杂杂,像一群哄闹的小孩子,萧如初微微张开眼来,眼前一片昏暗,过了一会,她才渐渐适应了这晦暗的光线。

这是一间陌生的屋子,门窗紧闭,使得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愈发暗沉,外面暴雨如注,房间里空无一人,唯有墙边的几盏祛琅烛台燃着,火光轻轻跃动。

萧如初爬起身来,先是去推门,发现门从外面被锁住了,根本无法打开,她只得环顾四周,靠墙的地方放了一排梨花木太师椅,梁上和门窗旁挂着些垂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这很明显不是寻常的房屋。

她有所猜测,抬头往上看去,光线虽然昏暗,但是仍旧能看见那房梁上以彩漆绘着祥云瑞兽图,栩栩如生,果然,这大概是在唐府的祠堂里。

萧如初走到被锁住的门前,透过门扇上方的镂空雕花往外看,外面是一个天井,四周环绕着房屋的布局,使得空间看起来略显狭隘,苔痕满地,颇有几分阴森的意味,暴雨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小了许多,房檐下的水珠连成了一片。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些许人声,从远处传来,仿佛是有人在说话,并且朝这边走来,萧如初心中一紧,四处环顾,从这个位置扫视,整个房间一览无余,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她立刻退了几步,将身体藏在了门后,竖起耳朵极力听外面的动静。

渐渐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然后便是门锁被拨弄时发出的咔嗒声,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响起,萧如初望着那门外的人影,就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人进了屋子,但是萧如初万万没想到,他进来之后,竟然随手将门合上了,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

唐怀瑢那张熟悉的面孔霎时映入眼帘。

萧如初猛地退了一步,面上露出几分警惕,口中却镇定问道:“大哥怎么在这?”

唐怀瑢看着她,忽地笑出声来,悠悠道:“三弟妹向来聪慧,想必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才是,又何必明知故问?”

闻言,萧如初心里一沉,微微抿起唇:“大哥此话怎讲?”

唐怀瑢背着手,道:“倘若不是燕燕那小丫头告诉我,恐怕我还当真不知道,三弟妹竟然能猜到我身上来。”

萧如初眉头微蹙:“燕燕并没有提及你。”

“我知道,”唐怀瑢漫不经心地道:“她说的是老二。”

“那你为何还要杀她?”萧如初简直觉得不能理解。

唐怀瑢短促地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轻蔑:“她太蠢了,竟然将那枚玉佩偷偷留了下来,但是她没想到,你认得这玉佩。”

他的话轻飘飘的,萧如初却觉得毛骨悚然,她自然是认得唐怀瑢的玉佩,那还是因为拾到了唐怀瑾当初落在书房中的那一枚玉佩,心里有所猜忌,后来寻个话头问了柳氏和杨氏,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说也不过是略略提了几句,唐怀瑢沉默地坐在旁边喝茶,萧如初没想到他竟然连这种小事情都记得住。

她的语气有些艰涩:“便是我猜到了又如何,大哥何必对她下手?她不过是一介下人罢了。”

“不,”唐怀瑢否认道:“她知道得太多了。”

听到这一句,萧如初差点没收住面上的表情,唐怀瑢见了,像是觉得好笑似的,道:“你们女人总是这样,能从一点点蛛丝马迹中,猜出许许多多的事情,毫无理由和根据,甚至连证据都不需要,就能猜个**不离十,实在是……令人厌烦。”

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冰冷无比,并且朝这边走了一步,萧如初心中警惕,稍微退开,道:“燕燕说了,白雀要谋害二哥,也是你指使的么?”

唐怀瑢不置可否,只是道:“我本不想杀白雀的,她还有用。”

萧如初没有说话,静待下文,果然他又接着道:“可是她太不知足了,竟然想要以此威胁我。”

“她威胁你?”

唐怀瑢兴致索然:“她发现了苏姨娘的事情,我指使她去谋害老二,约莫是自觉抓着了我的把柄罢?要我纳娶她做妾室,我便随口答应了,然而她心中存疑,又要了我的玉佩做信物,后来她死了,我没找着那玉佩,没成想在燕燕那丫鬟手中。”

萧如初就这么听着,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就仿佛那不是活生生的人命,而是吃饭喝水的寻常事一般,无足轻重,寒意渐渐从背后蔓延上来,她震惊道:“苏姨娘的事情?”

电光火石之间,她立刻想明白了什么,道:“二哥与苏姨娘通奸的事情,也是你的手笔?”

“没错,”看见了萧如初面上的惊讶,唐怀瑢仿佛终于来了点兴趣似的,直言道:“第一个与她通奸的人可不是老二,他不过是捡了我的破鞋罢了。”

萧如初:……

她简直是带着几分恍惚,听唐怀瑢继续道:“她跟老二勾搭,还是我让她去的,本以为老二东窗事发之后,那老虔婆和我爹能做出点儿什么反应来,结果我实在是太低估他了,白搭上一个苏姨娘,他屁事也没有,浪费了我的布局和棋子,当真是叫人……意难平啊。”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森森然,令人听了便心中发寒,唐怀瑢忽然又是一笑,看在萧如初眼中,简直带了几分癫狂的意味:“不过最后倒是把老五给折腾走了,也算得上是无心插柳。”

的确,萧如初想了起来,苏姨娘死后,她的儿子五少爷唐怀琛被质疑出身,叫老太太给弄去了大悲寺,再也没有回来过,她犹记得那个少年,会红着脸向她道,我三哥是个好人,他会对你好的。

他说得没错,唐怀瑾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然而那少年却没有再出现过了。

萧如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白山和玉露呢?”

“白山?玉露?”唐怀瑢的面孔上有一瞬间的愣怔,仿佛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萧如初咬紧牙关,道:“白山是白雀的兄长,而玉露,是我的婢女,她从未得罪过你,为何……”

她几乎说不下去,唐怀瑢终于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那个小厮和那个明清苑的丫鬟?”

他轻描淡写道:“那小厮估计是从白雀那处发现了些什么,都找上门来了,我自然留不得他,那丫鬟么,谁叫她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呢?”

萧如初眼眶微红,莫大的愤怒堆积在她的胸口,令她几乎说不出来话,最后声音略带着几分嘶哑,不可置信道:“可是玉露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谁知道呢,”唐怀瑢淡淡地说,仿佛那是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然而就是这样,那个如同花儿一般灿烂的少女就此凋谢,有一瞬间,萧如初心中难过得无以复加,她瞪视着面前这个男子,一双眼眸因为愤怒而显得愈发明亮。

唐怀瑢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问道:“你就不好奇,为何我一心想杀掉老二?”

萧如初冷笑道:“莫不是为了你唐府的家产?你担心未来会落在唐怀瑛的手中,才意欲先下手为强?”

唐怀瑢的眉眼中透出几分得色来,道:“三弟妹当真是厉害,你说得不错。”

他说着,唇角露出几分诡秘的笑意:“老二若是死了,再不会有人压在我头上,也再不必担忧我变成笑柄了。”

萧如初怒极而笑道:“你就不怕事情有败露的那一日么?”

“败露?”唐怀瑢从容道:“败露又如何?等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谁能奈我何?”

他说到这里,突然又笑了:“难不成他们还能把我送去官府不成?便是我爹他自己,到了如今不也是安安稳稳过了几十年?”

萧如初一愣,正欲开口,他却伸手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面有得色,意味深长道:“我这叫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罢了,我爹日后自然便懂了。”

唐怀瑢容貌原本就文弱,此时看在萧如初眼中,却如同狡诈的豺狼一般,她忽然意识到,唐怀瑢对于当年唐高旭杀兄夺家产一事,似乎是知情的,所以他才只针对了唐怀瑛和唐怀琛,却对唐怀瑾和唐怀瑜两兄弟丝毫不提及,因为他们并非唐高旭的亲生儿子。

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已经彻底停了,唯有青瓦檐下还有水珠滴答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明明是盛夏时候,萧如初却觉得有寒意渐渐蔓延开来。

“好了,”唐怀瑢幽幽道:“我原本不想这样做的,只是平常没人可以说这些事情,今日一时忘形,话便说多了,唐怀瑾此人向来是个狠手段的,我若是将你留在这里,只怕夜长梦多,倒不如……”

“他若对上唐怀瑛,想来也不必我多费神了。”他诡异一笑,伸手猛然抓向萧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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