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乌兰泰兵败昭平谷
咸丰帝接奏,谕令赛尚阿:务必根除贼逆,切勿四散蔓延成燎原之势!
工部左侍郎曾国藩奏曰:臣窃闻国贫不足患,惟民心涣散,则为患甚大。自古莫富于隋文之季,而忽致乱亡,民心去也;莫贫于汉昭之初,而渐致乂安,能抚民也。我朝康熙元年至十六年,中间惟一年无河患,其余岁岁河决,而新庄高堰各案,为患极巨;其时又有三藩之变,骚动九省,用兵七载,天下财赋去其大半,府藏之空虚,殆有甚于今日。卒能金瓯无缺,寰宇清谧,盖圣祖爱民如伤,民心固结而不可解也。我皇上爱民之诚,足以远绍前徽。特外间守令,或玩视民瘼,致圣主之德意不能达于民,而民间之疾苦不能诉于上。臣敢一一缕陈之。
一曰银价太昂,钱粮难纳也。小民力田之所得者米也,持米以售钱,则米价苦贱而民怨;持钱以易银,则银价苦昂而民怨。昔日卖米三斗,输一亩之课而有余。今日卖米六斗,输一亩之课而不足。州县竭全力催科,犹恐不给,往往委员佐之,吏役四出,昼夜追比,鞭朴满堂,血肉狼藉,岂皆酷吏之为哉。银价太昂,不独官民交困,国家亦受其害也。
二曰盗贼太多,良民难安也。臣在刑部见疏防盗犯之稿,日或数十件,而行旅来京言被劫不报、报而不准者,尤不可胜计。南中会匪名目繁多,或十家之中,三家从贼,良民逼处其中,心知其非,亦姑且输金钱买旦夕之安。臣尝细询州县所以讳盗之故,彼亦有难焉者。盖初往踩缉,有拘捕之患。解犯晋省,有抢夺之患;层层勘转,道路数百里,有繁重之患;处处需索,解费数百金,有赔累之患;或报盗而不获,则按限而参之;或上司好粉饰,则目为多事而斥之。不如因循讳饰,反得晏然无事,以是愈酿愈多,盗贼横行,而良民更无安枕之日。
三曰冤狱太多,民气难伸也。臣自署理刑部以来,见京控、上控之件,大率皆坐原告以虚诬之罪,而被告者反得脱然无事。夫以部民而告官长,诚不可长其刁风矣。若夫告奸吏舞弊,告蠹役作赃,而谓案案皆诬,其谁信之乎?即平民相告,而谓原告皆曲,被告皆直,又谁信之乎?风气所趋,各省皆然。一家之久讼,十家破产,一人沉冤,百人含痛,往往有纤小之案,累年不结,颠倒黑白,老死囹圄,令人闻之发指。
此三者皆目前之急务。国以民为本,百姓之颠连困苦,苟有纤毫不得上达,皆臣等之咎也。区区微诚,伏乞圣鉴,谨奏。
曾国藩奏疏传至湘楚,士子争阅传抄,皆赞:曾公当世一凤凰也。
咸丰帝慨曾国藩之诤,道:曾国藩言语切切,着即兼署吏部左侍郎。皖吏上奏捻匪肆虐,这匪何以“捻”称?
首席军机大臣祁寯藻道:启禀万岁,豫皖苏交界地方,民人烧纸作法,祛病牟利,烧纸之人常被称作“捻子”。淮河南北居多,多系游荡之人,他们居者为民,出者为捻。
咸丰帝道:粤逆未灭,捻匪又起,速传朕令,豫皖官吏,遇有作奸犯科之捻子,务必一体查拿。粤逆被困永安半载,势已至疲,向荣、乌兰泰务必齐心合力,灭逆贼于永安城内。
1852年4月4日,太平军粮草殆尽,货药仅以毫数,洪秀全颁《永安突围诏》,敕令:男将女将尽持刀,同心放胆去杀妖。
杨秀清令罗大纲为先锋,东向出击,打通古苏冲至昭平之通道;秦日纲断后,即刻攻击乌兰泰部,以掩大军去向。
罗大纲得令,谓苏三娘道:“古苏冲以北不远,有一天险关口,名曰玉龙关,黔军参将王梦麟率三百兵丁把守,必夺此关,大军方得出路。”
苏三娘道:“此玉龙关,铜关铁闸,硬攻不得。”
罗大纲道:“吾率一百精兵,攀左侧悬崖,夜袭其后。你我里应外合。”
苏三娘道:“万事小心。”
罗大纲星夜偷袭,王梦麟尚在梦中,就已人头落地。玉龙关得手,通道打开,洪秀全、杨秀清率太平军直奔昭平而去。
事发突然,赛尚阿得知,已是次日日出,即刻下令:向荣率部,复加川军、滇军,沿山间小路,直插仙回、昭平,断贼军去路;乌兰泰扼古苏冲攻龙寮岭,截发逆归途。发逆携老带幼,窜逃缓慢,尔等精骑突进,懈怠者!遏必隆刀伺候!
向荣得令,率部疾驰,然小路曲折,巨石挡道,无路可行,只得折返。
乌兰泰督部猛攻玉龙关,激战半日,不克。
向荣率军至,道:“勿再纠缠此关,两面山崖,皆可攀爬;抢占龙寮岭,断其后路,灭之。”
向、乌联攻,秦日纲只身难敌,不敢再战,后退龙寮岭。乌兰泰急追,两军几乎同时攀上岭顶。乌兰泰侧眼观瞻,龙寮岭以东,平冲谷内,人头涌动,遍布七里之地。
乌兰泰狂喝:“此天赐之机!邵鹤龄率军围歼秦日纲,其余各军,随吾攻占两侧高地,架炮轰毕,再行砍杀。”
清军从未得如此之战机,个个奋勇,两时辰不到,平冲谷内,尸填山峡,涧水皆赤,二千太平军民,皆被杀戮。
洪秀全闻后军被屠,嚎啕不前,誓灭乌妖。
杨秀清道:“吾后有三谷,平冲、旱冲、崩冲,三谷断续三十里,就于此灭妖。各军先堵后截,分段围杀。速告秦日纲,拖乌妖入谷。吾率一军沿北路占龙寮岭,断妖后路;韦昌辉、石达开,林凤祥、李开芳等埋伏两侧高地;冯云山于峡谷出口垒石聚木,截堵出路。胡以晃、曾天养,合二为一,牵制向荣妖孽。”
平冲谷大捷,乌兰泰心高气昂,冀乘胜进击。
向荣道:“兵困马乏,发逆狡诈,歇息两日吃饱喝足,再攻不迟。”
秦定三亦劝。
乌兰泰道:“两日之后,贼已奔天际。吾必灭此朝食,向军门、秦总兵如惧,可至昭平逍遥。”
乌兰泰引六千大军紧追秦日纲溃部。
河北镇总兵董光甲道:“吾总于谷底行军,两侧高地,理应关注。”
乌兰泰道:“此至昭平,仅此一路,咬住秦逆,可捉洪贼。两侧绝无贼兵,如有,昨日平冲谷内,血流成河,以贼秉性,决不袖手旁观。”
说话间,四周战鼓咚咚,喊声震天动地,万余太平军银装素裹,泣呼杀杀杀。
乌兰泰半晌无语,胸中忽起一缕暖流,直至口腔喷出。
“大人!大人!大人!”董光甲急呼。
乌兰泰稳住身形,厉喝“:江忠源可在?”
董光甲道:“恙病回乡。”
“向军门向荣,现在何方?”
“暂无消息。”
乌兰泰无奈而喝:“吾令,全军齐力,杀出谷口,与向军门汇合。”
但,乌兰泰已无机会,万余太平军先用滚木巨石砸毕,又呐喊着冲向谷底……
向荣闻知,摆脱胡以晃纠缠,拼死杀开一条血路,救得乌兰泰溃部。
此战,乌兰泰坠涧重伤,邵鹤龄、董光甲、长瑞、长寿四总兵战死,四千清军亡于谷底。
向荣谓达洪阿道:“此局已失,发逆必犯桂林。都统速去平乐,扼守大道;吾循小路,驰奔桂林,防敌偷袭。桂林失,你我人头掉矣。”
4月18日凌晨,罗大纲着清军服装,驰至桂林城下,欲扮向荣骗取城门,不料,向荣早已立于城头。罗大纲架炮强轰,不克。改挖地道,地下多石,难掘。
广西巡抚邹鸣鹤道:“画地为牢,囚城待殴,不为长远计。吾率五百勇士,出城一探逆情。”
向荣道:“切勿轻出,出城必败。”
邹鸣鹤不听向劝,出进两时辰,五百兵士所剩无几。
乌兰泰歇息半晌,不顾伤痛,亲选三百精骑,拔刀划臂,滴血入酒,曰:今贼犯桂林,吾再无面目觐见圣上!公等与吾同饮此酒,寻得洪毛贼子,割厮狗头,祭吾死难弟兄!
20日,乌兰泰抵桂林南溪山口。
洪秀全道:“此乃妖魔!戕吾两千兄弟姐妹,今送其入十八层地狱,炮手枪手弓箭手!可在!”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乌兰泰嘶哑悲嚎,急于一战。
秦定三道:“两军交战,死生平常,都统切勿急火攻心。结营筑垒,以待后军。”
乌兰泰不听,打马冲锋,枪炮响处,中弹落马;退至阳朔,伤重而殁。
江忠源听闻桂林被围,出私财增募千人,与贡生刘长佑,驰来救援,扼守桂林城北鸬鹚洲,连胜太平军三场。
提标游击邓绍良率部疾驰,夜行三百里,猛攻桂林城西,胜,屯西门。
秦定三代领乌兰泰军,力克花硚。
泗城知府李孟群,领兵勇千余,于北门外、古牛山、五里墟、夹山口、睦临村等地大战太平军,胜多负少。
镇篁镇标游击瞿腾龙,率苗兵一千,炮击文昌门,逼退攻城之军。
太平军攻城不得,守地屡失,硬撑月余,难以为继,只得退兵。
桂林围解,咸丰帝喜,擢升李孟群道员,署理浔州知府,擢升江忠源知府,自领一军;秦定三带军有方,着即优叙。邓绍良御敌功大,擢楚雄协副将;瞿腾龙亲开巨炮,扼贼攻势,朕之莽阿巴图鲁,擢永绥协副将。又谕:匪必北犯湖南,赛尚阿须严令诸将,或有间道绕越贼前,或紧迫跟踪,使贼无暇喘息。全州与湖南水陆兼通,水路尤其要紧,设法阻其行舟,于要害地方密置兵船,暗藏枪炮,截击尾追,俾匪船不能顺流直下,方为万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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