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道光帝战和不定

定海陷落,道光帝震怒:浙江水陆营伍之废驰,不问可知,区区小丑,胆敢如此披猖,彼文武大臣,即张皇失措、形同木偶,平日岂仅知养尊处优耶?乌尔恭额、祝廷彪,即行革职,暂留本任,戴罪图功。直隶督琦善,该夷船倘至天津求通贸易,断不能据情转奏,并备战相机剿办。闽浙督邓廷帧,火速驰援定海。林则徐,外而断绝通商,并未断绝,内而查拿犯法,亦不能净,无非空言搪塞,不但终无实际,反而生出许多波澜,思之不胜愤懑,看汝以何词对朕也!多道谕旨颁下,道光帝还不安心,又速派细作各地探看。

1840年7月底,细作陆续来报,江苏,未有人讲求训练一语,水师数额极小,兵技尤疏,其寡弱更甚于浙江。山东,数千斤大炮尚未练习,仓猝试放,多不应手。直隶,沿海炮台失修,旧存铁炮,大半刷膛锈损,多不堪用。天津,海口防兵二百,城内六百。辽宁,海防极为空虚,山海关无存炮,旅顺仅有兵丁六百,水手一百;旅顺以东,兵数无多,几无设防。

道光帝看罢,心头一颤,久久无语。

穆彰阿窥帝和意起,遂道:“和则两益。”

道光帝曰:“速传琦善,如夷船驶至天津海口,果无桀骜情形,不必遽行开枪开炮。倘有投递禀贴情事,无论夷字汉字,即将原禀进呈。”

广州这厢,士密得知伯麦攻占定海,心动手痒,衅意勃发。

林则徐早有准备,虎门内外,三千官兵虎视眈眈,澳门城垣,一千三百兵勇磨刀霍霍。尖沙嘴、官涌山间,八百官兵严阵以待。士密见状,不敢贸然进攻,只在珠江口外,掳盐船十艘,杀一反抗舵工伤一翻脸水手。

则徐义愤填膺,再颁杀夷告示:英吉利夷人本多狡诈,且以鸦片害我民人性命,骗惑内地资财,吾民当亦共仇共愤。本督今与汝等约:如英夷兵船一进内河,许以人人持刀痛杀。凡杀白夷一名,赏洋银一百元,杀死黑夷一名,赏洋银五十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则徐令下不久,澳门军民齐心协力,活捉英人温特森士担顿。

士密叩关,要求放人。林则徐拒。士密怒攻关闸炮台。

关闸炮台背靠香山面俯澳门,占此,可挟澳门慑香山窥虎门。则徐亦知其重,饬令严守。

炮台守军开炮还击,射程不够,伤不得夷船。激战一时辰,守军死伤甚多,参将波启善、守备陈宏光负伤。士密攻占关闸炮台,升英国国旗,焚烧清军营帐。

则徐愤慨,曰:“关闸内外,细查文武官兵实逾二千,并非短少。所可恨者,披坚执锐之人,无非预存弃甲曳兵之想。必得斩一二人以徇于军。”

关闸战后,士密放言:“再不放人就要攻打虎门。”

虎门官兵魂惊,请求增援。关天培亦主师船回调,力守虎门。

则徐道:“此乃借题于虎门,实以挑战于关闸也。嚣张至此,岂可以姑容?守固为重要,然主动出击,捕机交锋,挫敌之锋芒,亦是必行之战法也。吾令,调集所有师船,零丁洋上择一适宜处,围歼一二夷船。”

怡良道:“吾皇谕令,“仍当示以镇静,不事张皇”。

则徐喟叹,曰:“吾皇,仍重在镇静一层,然我欲静而彼不静,则亦势难坐镇。今朝情形,惟唯用此一举,求得南洋一捷,始可稍开抑塞之胸耳。”

关天培依则徐令,师船倾出,游搜数日,终于矾石洋面发现英舰一艘,即可围轰。三英舰闻声来援,双方炮战至黑,英舰退。

8月11日,懿律率舰队主力抵达天津大沽口,威厘士厘号舰长马他仑照会琦善:靠岸投书、上岸购物。琦善不敢擅作主张,上奏道光帝:夷船叠遭广东攻击,负屈之由,无从上达天听,恳求转奏。奴才可否接洽。

道光帝谕令可。

琦善遂遣守备白含章登舰拜夷。懿律见含章全幅善意,与粤、闽、浙吏完全不同,心情稍舒。

含章将直督琦善对英人之好感及和平之愿望和盘托出。

懿律心花怒放,旋即释放善意,迅疾驶离大沽口六日,以待清皇复文。

琦善将英国公文进呈并上奏道:启禀吾皇,该夷船坚炮利,舱分三层,每层有炮百余,且每层前后各有炮,每炮约七八千斤。无风无潮,顺水逆水,皆能飞渡。今海道已任夷游荡,险要处已为夷所据。吾水师已不能入海角逐,且本年即经击退,明年仍可复来,边衅一开,兵结莫释。而频年防守,亦不免费饷劳师。今夷船驶退,觅地纳凉,其意非诱臣撤防,即图另觅码头,不可不益加防范。

道光帝阅英夷公文,知夷人无非要求贸易赔偿通商、索岛居住。喜曰:“夷志图贸易,又称伸冤,是朕办理得手之机。”当即下旨琦善晓谕懿律:上年林则徐等查禁烟土,未能仰体大公至正之意,以致受人欺蒙,措施失当。兹所求昭雪之冤,大皇帝早有所闻,必当逐细明查,秉公查办,重治其罪。定能代申冤抑。该统帅懿律等,着即返棹南返,听候办理可也。

刑部主事万启心上奏:臣前奏谓:夷人所诉林、邓各情,如果查办一依约束,则前督办理,自系过当,若阴持两端,多生狡诈,则系反间,去其所畏。今之所闻,殆不止于阴持两端,多生狡诈而已。其所呈诉,皆非实情,其为反间之计明甚。

道光帝不以为然,斥道:“片语怎抵城下狼兵?”又谕令琦善:随机应变,上不可失国体,下不可开边衅。详细开导,总须折服其心,办理方为得手。

琦善心领神会,送夷人鸡鸭牛羊,大为犒赏。又于大沽口南岸搭帐篷两座,一为谈判,二为居住。懿律迫琦善接受通商赔款割地等条款。琦善仅应:重治粤督,以为伸冤。懿律以战要挟,琦善则以请待奏闻请旨后回复。

1840年9月4日,道光帝下旨,谕令琦善随机应变,可许通商抵烟价作退兵之条件。琦善再会懿律:如同意南返,则有钦差大臣至粤再谈,必使贵统帅有复贵国王,前贵领事屈抑之处,定可昭雪。

时已秋,天渐凉,定海军中疫病起;懿律思索再三,同意返粤。照会琦善:如你沿海各处不开枪炮,则我决不滋生事端。因所列条款,未能明文回复,既须待回粤听候查办,则定海兵船亦不能撤。琦善一一应允。

夷船南返。道光帝喜道:“琦善片言只语连胜十万之师,着琦善著作为钦差大臣,迅速来京请训,驰驿前往广东查办事件。速传朕谕,沿海各省督抚,夷船经过,不必开放枪炮。”

穆彰阿道:“广督林则徐进言,欲出洋剿办夷人。”

道光帝怒曰:“夷人习熟水战。该督折内,既称不值与海上交锋,何以此次又欲出洋剿办?前后自相矛盾。显因夷兵滋扰福建、浙江,又北驶至天津,恐以粤东办理不善,归咎于该督,故作此举,先占地步。所谓欲盖弥彰,可称偾兵也。”

道光帝言罢,即刻下旨:前因鸦片烟流毒海内,特派林则徐驰往广东海口,会同邓廷帧查办。原期肃清内地,断绝来源,随地随时妥为办理。乃自查办以来,内而歼民犯法不能净尽,外而兴贩来源并未断绝。甚至本年英夷船只沿海游弋,福建、浙江、江苏、山东、直隶、盛京等省纷纷征调,糜饷劳师,此皆林则徐等办理不善之所致。林则徐、邓廷帧著交部分别严加议处,林则徐著即来京听候部议。

林则徐接旨,不敢不懔天威,但事关本末,冒死再奏:来粤年余,鸦片尚未尽除,冀从重治罪,以儆无能。但鸦片之为害甚于洪水猛兽,即尧舜在今日,亦不能不为驱除。若谓夷兵之来系由禁烟而起,则彼之以鸦片入内地者,早已包藏祸心,发之于此时,与发之于异日,其轻重当必有辨矣。抑知夷性无厌,得一步又进一步,若使威不能克,即恐患无巳时,且他国效尤,更不可不虑。逆夷滋扰粤浙苏鲁津,惟以雷霆万钧力阻之。为今计,可以通夷之银两为防夷之用度,购炮制船,炮必求极利,船必求极坚。此苟有裨国家,虽顶踵捐糜,亦不敢自惜。

道光帝闻奏,愤曰:“一派胡言无理可恶!速传朕谕:前派林则徐、邓廷帧在广东查办鸦片,乃时逾两年,不但未绝根株,转致该夷赴近畿呈诉冤抑,成何事体!已将该督等误国病民办理不善之处,降旨宣示。兹据吏部遵旨将该督等议以革职,实属咎所应得。林则徐、邓廷帧均著照部议革职。林则徐著即折回,邓廷帧亦著迅速前赴广东,以备查问差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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