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故事即人生(十六 )(1/2)
62电车难题终极版(二)
不管时间是不是有生命,也无论时间是生是死,阿源都要做出一些改变。
这天夜里,阿源躺在床上什么都没做,而是死死的盯着天花板,他的脑子很乱,其实直到此时,他依然没有意识到当时间永远重复着同一天这意味着什么。
阿源每隔几分钟就要彩玉为他报时,好在彩玉是智能服务系统,如果她是人类的话,或许已经厌烦死阿源了。
一直坚持到午夜十一点五十九分,阿源急忙坐起身子,他盯着墙壁上的电子投影,时间在一秒一秒流逝。
阿源咽了一口唾沫,说:“彩玉,报时。”
彩玉机械地说:“好的先生,现在是公元二五三三年八月二十六号,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阿源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彩玉,你说明天是多少号。”
彩玉说:“先生,今天的明天是公元二五三三年八月二十七号,天气……”
阿源还在等着彩玉继续说下去,可她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阿源还以为彩玉的系统出现了某种故障,但一股寒意从他的后背突然升起,他立刻就想到,刚刚过了十二点,现在理论上是新的一天了,或许对他来说不过是又回到了二十六号的开始了。彩玉的声音没办法延续到27号,这从另一个层面验证了他最担心的那个结果还是发生了。
阿源颤抖着声音问:“彩玉,报时。”
彩玉的声音这才又传到阿源的耳朵里:“好的先生,今天是公元二五三三年,八月二十六日,星期三。现在时间零点零一分……”
阿源此时已经出奇地冷静了,他打断了彩玉,说:“好了,可以了。”
彩玉这才停止了报时,等待着阿源下一步指令。
阿源确定了这件事之后,心里反而踏实了许多,他关掉了卧室里的灯,很快就睡着了。他知道,等他睡醒的时候,有更多的事情要等着他去做,也有更多的谜团在等着他一一解开。
卧室里传来了阿源均匀的呼吸声,静谧之中,只有彩玉的主机的提示灯还在不断闪烁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阿源就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甚至顾不上去吃早饭,就急忙穿好衣服走出了自己的房子。
彩玉早已为阿源准备好了悬浮车。阿源还是行驶在他每天上班的路线上,但是到了一处建筑物前,阿源却停下了车。他毫不在意彩玉在提醒他这里是交通禁停区域。如果没有明天的话,那么此时任何为将来而打算的事情都显得可笑之极。
阿源就坐在悬浮车里闭目养神,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他算了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急忙走下悬浮车。
他通过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对彩玉说:“彩玉,连接这栋大厦的数据,帮我计算出到达天台的最短路线。”
彩玉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好的先生,连接大厦数据库的申请已被批准,此时您距离大厦天台的距离为四百三十三米,请您走进大厦后右转进入b座,乘坐三号电梯,可直达大厦顶楼天台。”
阿源点了点头,根据彩玉的导航顺利来到了这栋大厦的顶楼。
天台的风有些大,阿源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大厦的边缘,站在这里向下望去,自己停靠在路边的悬浮车小得就像一颗米粒。
这时候,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先生,请您回到安全的位置,您现在的做法太危险。”
阿源回过头,看到了一个身材比较高大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工作制服,身后还背着一个小小的工具包。
阿源也礼貌地冲男人点了点头,说:“请问您来这里是做什么?”
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地说:“我来这里例行检修大厦的卫星接收系统。”
阿源恍然大悟,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男人会在这里失足掉下去,因为现在大部分的工作都可以交给智能机器人来完成,但这种例行的检修是需要经验十分丰富的工人才能完成。
阿源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说:“我是这栋大厦的员工,刚才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上来透透气,希望没有打扰到您的工作。”
男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先是把安全装置固定在天台上,然后他把身子缓缓探出大厦的边缘,在一个隐蔽的位置,那里就是大厦接受卫星信号的装置,男人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阿源从没见过的仪器,然后用仪器分析卫星接收装置的数据。
阿源在一旁看得紧张兮兮,但脸上毫无波澜,就连眼神都像是一汪死水。
就在这个时候,阿源看到男人连接的安全装置上有一个零件有松动的迹象,他知道,就是这个细节才导致了这个男人从大厦的顶楼上摔了下去。他趁着男人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用手将松动了的零件重新固定好。
做完这一切,男人也刚好检修完了设备。他回到天台上,收起了安全装置。他突然对阿源说了一句“谢谢。”
阿源有点诧异,难道他刚才看到自己固定零件了吗?他问:“您为什么要谢我呢?”
男人说:“这还是第一次有别人陪我一起工作,虽然说实话我不是很习惯,但还是要谢谢您。”
阿源点了点头,他不再说什么了,而是转身离开,对于阿源来说,男人的这一声道谢他承受的心安理得。
回到悬浮车里,彩玉的声音适时传来:“先生,据您工作时间已经不足十分钟,按照世界联合政府颁布的劳动法中的规定,迟到超过三十分钟,则扣除您当月的绩效工资,请您及时根据路线,启动悬浮车前往工作地点。”
阿源根本没有想过工作的事情,他刚刚救下了一个本应该失去生命的人,他现在对于人生有了更新的感悟,他问:“彩玉,你说如果没有明天则意味着什么?”
彩玉说:“抱歉先生,我不能完全理解您的意思。”
阿源说:“我的意思是说,我好像永远都到不了明天了。”
彩玉说:“我懂了先生,我在网络上搜索的明天的定义,根据我的浅见,明天是个伪命题,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明天永远都不会到来,因为明天最终都会变成今天。”
阿源突然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他觉得彩玉这套系统真的比之前的智能服务系统高级了很多,竟然在语言中升级到了哲学的高度。
阿源坐在车里思考了很久,工作似乎已经没有了意义,他的人生也陷入了一个怪圈。过了好一会儿,他对彩玉说:“彩玉,搜索最近的书店。”
和大多数被这个时代淘汰了的产物不同,纸质书竟然神奇地被保留了下来,无论时代怎样发展和更替,知识都是值得尊重的。尽管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没有了纸质书的习惯,他们获取知识以及习惯于用电子系统,但世界联合政府为了保留纸质书,专门制定了一项政策,世界上所有的书店都由政府经营,每年政府都会有专项拨款来维持书店的运营,就像是一个执着的人宁愿支付昂贵的费用也要维系脸面一样。
阿源买回了一些他曾经想读,或者已经在电子系统上看过的书,之前他也觉得纸质书是毫无意义的东西,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有的除了时间就还是时间了。任何娱乐都变成了单机循环的模式,似乎只有才能保持一定的新鲜度。
从那一天开始,有很长一段时间阿源的作息十分规律。每天他都会在同一个时间醒来,然后他每天都会去那个天台上,在同一个位置,用同一套借口救下同一个人,再然后顺路去书店带回一本新的书。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持续了四十几天之后,阿源就彻底忘记了自己究竟重复过了多少次这样的一天。
他之前尝试过在家里的墙壁上做记号来记录他经历的天数。但只要他睡醒一觉之后,那道痕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除了他的意识之外,身边任何事物都像是重新刷新过一样。
现在时间对他来说是最简单的,因为他永远重复过着同一天,但时间也是最复杂的,他忘记了自己已经重复经历了多少次同一天,这一点确实让他感到懊恼。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天,几十天或者几百天。那天他在救下了那个检修设备的工人之后,他像往常一样来到了最近的那家书店。他发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这里的书他感兴趣的都已经看过一遍了,无奈之下,他只好要求彩玉寻找到下一家书店。
根据彩玉的指引,阿源来到了那一家更大的书店里,他在里面找到了一本他一直想看的。就在他走出书店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在书店旁边有一家酒庄。他本来不太喜欢饮酒,但现在他什么都想尝试一下,反正第二天又会回到原点。
虽然那家店是个酒庄,但也只是开在街路上的门面,但通常这样的酒庄都会在某一个地方有一家或者几家真正的酒庄,在那里酿好的红酒都会运到世界各个角落的门店里出售,这算是完美地保留下来的传统之一。现在这个世界最贵的就是传统。
走进酒庄里,老板模样的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但语气却透着礼貌,他说:“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阿源被酒庄里各式各样的红酒看花了眼,索性他也不选了,本来他对红酒的了解就知之甚少,他对老板说:“我想看一下您这里最贵的一瓶酒。”
老板迟疑了一下,说:“先生,您确定吗?您想买下我们这里的镇店之宝吗?”
阿源没办法理解对于一个酒庄来说,“镇店之宝”是何等的分量,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想买下您店里最贵的一瓶酒。”
老板说:“好的先生,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请示一下集团的董事会。”
阿源觉得很有意思,但脸上却毫无波澜,他点了点头,说:“好的,您请便。”
老板绕到柜台里,通过电子通讯系统,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和集团的最高领导进行了一场视频会议。
阿源无意中看到了在全息投影上,对面的领导竟然是一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阿源突然觉得对这个女人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但阿源也没多想,毕竟每个人都一样,对于异性早已没有了最原始的那种冲动。
片刻之后,老板走了回来,说:“先生,让您久等了,我已经请示过高层领导,领导已经同意将我们店里那一瓶‘镇店之宝’出售给您。”
阿源说:“很好,谢谢。”
老板将阿源带进了贵宾室,然后他亲自去库房中为阿源取出那一瓶价值不菲的红酒。
当阿源看到了那一瓶脏兮兮的红酒,他觉得有点失望,原来这一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红酒就是这里的镇店之宝。
老板对阿源说:“先生,这一瓶是我们酒庄在公元二零一七年份出产的红酒,至今已经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同年份的红酒存世量已经不足十瓶了,所以买到这样一瓶十分有意义的红酒,您是幸运的。”
阿源接过这瓶红酒的时候,手都差一点激动地颤抖,没想到这一瓶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红酒竟然拥有这么悠久的历史,难怪会是这里的镇店之宝。阿源对着手腕说:“彩玉,我授权你启动支付系统。”
老板提供了账号,彩玉把这瓶红酒的费用汇入了账号里。
彩玉向阿源报告说:“先生,支付成功,您账户余额为零点一三元。”
阿源差一点又拿不稳手里的红酒了,这样一瓶酒竟然花光了他的全部积蓄。现在他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了。
不过很快阿源就意识到,等到他睡醒之后,一切又变回原来的样子,这瓶酒又会回到这里,而他的账户余额也会变回原来的数字。
想到这儿,阿源又重新有了底气,在酒庄老板的目送下,他坐上自己的悬浮车,回到了家里。
当天夜里,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这瓶贵得令他咋舌的红酒,或许是自己并不常喝酒的缘故,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开了这瓶酒,并且还把红酒瓶的瓶口弄出了一道缺口,或许他不知道,仅仅是这个酒瓶就足以买下他这套房子。如果被某一个红酒收藏家看到阿源如此暴殄天物,或许会心疼得背过气去。
遗憾的是阿源并不是品酒的行家,他只是觉得这瓶红酒的味道比较醇厚,除此之外他根本品不出这瓶红酒的优点。
不过为了不浪费这瓶红酒,他还是硬着头皮喝下了半瓶。
彩玉这个时候提醒说:“先生,根据扫描您身体的状况,您血液中酒精含量已经达到醉酒的程度,请您根据健康状况适度饮酒。”
阿源已经微醺得感到飘飘然,他摆了摆手,说:“今天是我最放松的一天,古人不是说过,借酒消愁嘛。”
彩玉便不再提示了。阿源为了不辜负这一瓶助他消愁的红酒,他在午夜零点之前把整整一瓶红酒喝得一干二净。他醉得一塌糊涂,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果然躺在床上。而那瓶红酒也如同阿源预想的那样消失了。
阿源急忙对彩玉喊道:“彩玉,我的账户余额是多少。”
彩玉说:“先生,您在世界联合政府的金融机构的存款余额为一亿三千一百六十二万五千六百三十二点一三元。”
阿源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觉得自己的头特别疼,就像是宿醉之后的头疼。这一点也令他感到奇怪,理论上他不会有任何醉酒之后的特征才对。
他简单吃过饭之后,又回到卧室里休息了一会儿,想缓解一下头疼的感觉。
不过他突然有一种忘掉了什么的感觉,他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大声喊道:“彩玉,准备车!”
阿源在心里暗暗自责,他竟然忘记了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他忘记了去救下那个检修装备的工人了。
悬浮车几乎开到了法律所允许的最大的速度,彩玉已经提示过几次阿源,他的超速记录已经实时上传到了交通部。
终于到了那栋大厦前,阿源匆匆忙忙地赶到了那里。
还没等阿源走进大厦里面,就觉得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那个工人就摔在了离阿源不远的地方,四溅的鲜血有一滴正巧落到了他的脸上。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工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一动都不敢动。他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但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一个路人的尖叫声把阿源惊醒了,大厦里的安保机器人全部出动,迅速把那个坠楼的工人围了起来,一来是把围观的旁人隔绝开,以免造成更大的恐慌,二来也是在为救护车的到来做好准备。
阿源如梦方醒一般,从人群中挣扎着挤了出来,他再也忍不住,在路边呕吐不止,那个人摔在地上的瞬间已经成了阿源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回到悬浮车里,阿源对着后视镜擦掉了脸上的血迹,可即使已经擦的十分干净了,阿源却依然感觉能闻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他把自己的脸擦得皮肤都要破掉了,却仍然没有停手。
这时候,彩玉突然问道:“先生,现在我们要前往的目的地是哪里?”
阿源这才停下了手,他双手捂着脸,显得痛苦不堪,他把那个工人的坠楼的责任归咎于自己的身上,是他的迟到才令那个工人失去了生命,就好像那个工人是他亲手杀掉的一样。
阿源的心里生出一种逃避的想法,每天都要去救一次人,他的心里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想离开这里,去哪都行。
阿源对彩玉说:“制定长途行驶路线,我要离开这个城市。”
彩玉说:“好的先生,请问目的地设置在哪个城市?”
阿源在全息投影上胡乱点了一个坐标。
彩玉开始整理数据,然后说:“目的地已确认,据您一千七百三十二公里,预计行驶时间十五小时三十分。”
悬浮车开始缓缓上升,进入到长途行驶的轨道中。然后全速行驶,很快就已经开出了这个城市。朝着远方陌生的目的地驶去。对于前方,阿源根本一无所知,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但无论结局怎样,再坏也不会比他现在这种生活更糟糕了。他甚至在天真的幻想,如果离开了这里,那么他经历的这荒诞的一切或许会回到正轨也说不定。
悬浮车一直高速行驶,阿源也一直没吃过任何东西,到了深夜,阿源却丝毫不觉得困顿,一路上他已经经过了很多城市,可他依然觉得还不够远,如果不是世界联合政府对于各个分部的边境有严格的管制,他甚至想一路开到地球的另一边去。
阿源这个时候还不忘看一看时间,他发现距离零点已经不足五分钟了,他对彩玉说:“彩玉,把车速提升到最大。”
彩玉提醒说:“先生,现在的车速已经是法律规定的最大车速,如果超过这个速度,那么世界联合政府有权强制悬浮车停止运行,如果在劝说无效的状况下,交通部门会保留击毁车辆的权利。”
阿源咆哮说:“我不管,我不管,把速度提升到最大!”
彩玉说:“好的先生,现在速度已经达到了悬浮车最大的行驶速度。”
阿源已经看不清车窗外的景物了,他这才点了点头。与此同时,时间也悄悄地过了零点。
本来还精神状态十分亢奋的阿源,突然之间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他立刻就感到自己的眼皮都要睁不开了,仅仅在不到一分钟的时候,他就坐在座位上睡着了。
那一夜阿源仿佛做了无数个梦,可醒来之后,他一个也记不住,等他清醒了之后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记得昨晚明明已经开出了这个城市好远好远,但一觉醒来自己还是没有逃出这个城市的束缚,也没有逃脱这个时间的牢笼。
阿源在心里有一种愤怒的感觉,他认为自己被时间给戏弄了,自己做了那么多尝试,他只是想改编自己可怜的人生,但到头来,时间和命运联手,把他这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玩弄的像是一个小丑。
他的脸开始抽搐,虽然肌肉只有轻微的变化,但他竟然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好像是愤怒的表情。或许连阿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仅仅是刚才的那一点点动作,他就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有表情的人了。
阿源虽然前半生和大多数人一样唯唯诺诺,但他骨子里还有一种逆反的基因,他不甘心被命运这样玩弄,他想出了一个几乎与自暴自弃的方式,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他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什么,他想找到一件类似于锤子一类的工具,但现在任何脏活儿、重活儿都是由智能机器人来完成,所以工具一类的东西都由政府统一管控,所以要想找到一把锤子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阿源绕着绕着,就绕到了他的工作单位,他走进了工作单位中,想碰运气。可在里面也依然一无所获。不过他的目光注意到了自己经常要维护的机器摇臂上,那个摇臂和锤子的形状差不多,而且破坏力也不在锤子之下,于是他利用自己的工作之便,轻而易举地拆卸下了一个机器摇臂。
阿源把机器摇臂带回了家,他刚走进家门,就立刻挥起机器摇臂,开始疯狂地破坏家里的一切东西。任何能杂碎的物品,都没有逃得过阿源愤怒的魔爪。
他从傍晚一直砸到深夜。
在卧室里,他高高举起机器摇臂准备狠狠砸下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他要砸的东西正是在卧室里充电的智能服务系统的主机,也就是彩玉的大脑和心脏。
阿源想了想,还是轻轻把彩玉的主机移开。这时候彩玉问:“先生,根据现场环境的勘测,已达到一级损坏程度,请问需要连接警务系统吗?”
阿源冷笑说:“不用了,我倒要看看有谁会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在一片狼藉的废墟里,阿源找到了一把相对还算是完整的椅子,他累得气喘吁吁,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剧烈地运动过了。
阿源放下了手里的机器摇臂,他靠在椅子上缓缓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剧烈的体力活动的关系,那一夜阿源睡得无比安稳,甚至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等到他醒过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床上,已经被他砸得就像是被轰炸过一样的家此刻又完好无损地呈现在他的面前。房间里的任何细节都和他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他甚至都有一种错觉,或许他只是在自己的想象中砸了自己的家而已。
阿源在心里不断的苦笑,只是这种情绪没办法通过面部的表情来实现。他知道,自己终究过不是个渺小的人类,于横亘在历史长河中的时间相比,他就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承认自己斗不过命运,但他却不想这样妥协地浪费掉自己相对短暂的生命,如果从现在开始,他的人生就已经可以预见到尽头,那么他已经不觉得还对自己的生命有所留恋了。
那一天夜里,阿源准备了一顿丰盛又精致的晚餐。他一边享用着晚餐,一边对彩玉说:“彩玉,你说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彩玉机械地说:“先生,根据《ai智能服务系统守则》中第七十六条规定,我永远都是您的私人财产,是您最忠实的仆人。”
阿源摇头,说:“彩玉,我从没把你看做是我个人的财产,我一直当你是我的朋友,我的交际圈你应该了解,我平时几乎从不和别人来往,所以你不但是我的朋友,而且是我唯一的朋友。”
彩玉微微迟疑了一下,说:“先生,很高兴您这样说,这是我最大的荣幸。”
阿源端起酒杯,冲着彩玉的主机致敬,然后他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他用餐刀切下一块牛排,放进了嘴巴里,他一边咀嚼着一边又说:“彩玉,也不知道过了今晚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
彩玉说:“先生,我们当然还会再见面,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样说。”
阿源摆了摆手,说:“你不会明白的,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无论我们最后的结局会怎样,我都希望你知道,我认可、也尊重你的服务。你是我使用过的最完美的智能服务系统。”
彩玉还想问些什么,说:“先生,您这是……”
不等彩玉把话说完,阿源已经站起来,他冲着彩玉鞠了一躬,然后迅速地抓起手里的餐刀,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肚子。
这就是阿源的决绝,他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做主,哪怕是至高无上的命运都无权染指他的生活。
彩玉见到阿源有自杀的倾向,她沉稳又急促地说:“先生,您的伤势已经达到一级伤害,我现在为您接通医护系统,预计救护车会在十分钟之内赶来。”
阿源大声制止了彩玉,说:“不,解除连接医护系统。”
彩玉强调说:“先生,那样会危及到您的生命。”
阿源疼得满头都是冷汗,他断断续续地说:“这……这是命令!”
彩玉说:“好的,已解除与医护系统的连接。”
阿源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他握住插在身体里的餐刀,然后用力地在肚子上切割。他不想再给命运留下一点反击的余地。
切腹是需要巨大的勇气和惊人的毅力,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想阿源这样果断和决绝。
血和内脏流了一地,阿源也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他倒在血泊里,在意识消失前,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一回应该可以停止那种永无休止的折磨了。
就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阿源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好久,他缓缓睁开眼睛之后,发现在自己不但没有死,而且又睡在了卧室里的床上。
他猛地坐起身子,立刻掀开睡衣,他摸了摸肚子,皮肤光滑白皙,根本没有一点伤疤的痕迹。
他想起昨晚他几乎把自己的肚子都切开了,可睡了一觉之后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连死都变得这样难,阿源终于认输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斗不过命运了。
他走到浴室里,任由水珠浇打在自己的身上,他捂着自己的脸嚎啕大哭。这个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更加丰富了,他已经能熟练地做出了悲伤的表情。
从那一天之后,阿源妥协了,他不会在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他不想在和命运对抗了,他甘愿接受着命运一次又一次对他的折磨,这是失败者的卑微。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他这个本应该死过一次的人对于人生又有了一种更新的认识,那是一种阴暗的觉醒和残忍的顿悟。.lnㄚ.nt
他开始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和同一批人说着同样的话,每天在同一时间救下同一个检修装备的工人。
他把那份愤怒和不甘深深地藏在了自己内心最深的位置。他以为这样就能骗过命运,如果骗不了命运,那么他就骗自己好了。
那天一大早,阿源像是上班一样,早早地去了那个大厦的天台上,又过了没多久,那个检修卫星接收装置的工人就也来到了这里。阿源简单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工人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阿源每天都来到这里救下这个人,他甚至觉得自己都麻木了。和之前那种救人一命的神圣感相比,他对于这个人是生是死都不那么关心了,之所以还每天来救他,只不过是他的另一种偏执而已,其实阿源也清楚,就算不救这个人,第二天这个工人还是会出现在这里。
想着想着,阿源的思绪就飞到了天边,连固定装置上的零件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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