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若宸VS任幻羽(二)

树下的蓝袍男子手中执剑,清光连绵不绝,落叶纷纷间,光影婆娑了他的身影,一会明一会暗,身边水潭静谧,偶尔叶片落在水面上,荡起小小的涟漪,载着绿色的树叶,飘飘。

“阳檀。”女子的声音清幽传来,男子腾挪的动作僵住,手中的剑保持着刺出的动作,没有再进一步,却也忘了收回。

光影下,女子逶迤渐行,脚下踩着落叶,沙沙地响。

不见男子回首,女子又近前了两步,两人相距不及一臂之距,彼此的功力,对方的呼吸声清晰可辨。

&nbs~猪~猪~岛~ ;“阳檀。”她又走进了两步,声音里流转的两个字,牵系着隐隐的情深,还有些许的小心。

那执剑的手抖了下,剑尖不住地颤着,背影更僵直了。

指节泛白,捏着手中的剑,用力,再用力;似乎这才是他唯一的注意,唯一该全神贯注的地方。

她就在他的身后,她的气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都随着风传了过来,仿佛无形的手,拥上他的身体。

“我想与阳檀聊聊,可以吗?”她的声音轻柔,一改往日的明丽爽快,就像身边的水潭,温情脉脉的。

那俊美的脸上忽然闪过痛苦的神情,他悄然无声地闭上眼,慢慢垂下了手中剑,当剑光归鞘,脸上已经恢复平静,回身垂首,“好。”

这个动作,是神族护卫对族长的尊敬姿态,任幻羽看在眼中,只有心头一声叹息。

她行着,思量着如何开口,而阳檀在不知不觉间已落后了半步,跟随在她的身后,两人谁也没开口,气氛就这么古怪而宁静着。

“呃……”好不容易措辞完毕,她抬头,却没能在身边寻找到阳檀的身影。

停下脚步,她与他并肩。

他亦停下,固执的等她前行一步。

双目对望,她不说话,他也不肯先出声。

她无奈摇头,“今日只聊私事,与身份无关,不必这样。”

“习惯了。”阳檀的话只有短短三个字。

习惯,实在是一个很刺人心窝的话,从他成为她的侍卫,到景飒的离去,再到她的飘然远走,他站在她身后的日子不过两年,何来习惯?

n那发,没有梳完。

当她听到景飒独居的小屋被人袭击,景飒身亡,女儿失踪的消息时,她抛下了一切赶去。

再之后,她带着景飒偷偷离开神族,抛下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护卫,这本该是丈夫的人。

她的抛下,固然有着诸多考虑,为了不惊动神族的内奸,可这种抛下,又仿佛是对他们的不信任。

最该在她身边的护卫,最该被她信任的丈夫,被她丢下,这一丢就是二十五年。无怪乎阳檀与陵迁要挑战景飒,因为他的存在等于是向神族宣布还有凌驾于神卫之上的人存在,这挑战的是神卫的尊严,地位,以及荣耀;这是三人间的斗争,神卫的位置只有两个,输者的下场唯有死。

这道鸿沟是她亲手划下的,也该由她亲手填上,更因为她不舍,不忍。

不舍他们的忠心,不忍他们的等待,或许,那早在二十年前为他们悸动的心,又重新复苏了。

阳檀的脸色,刹那的有些煞白。

这个表情映在任幻羽的眼中,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手落下,握上阳檀的掌,那掌心的温度,也是微凉的。她靠上他的胸前,仰起脸,“这一次我不走,绝不会走。”

那双明眸中,蕴含着柔情似水,就连声音,都软的能掐出水。

阳檀的指尖颤了下,在小小的触碰中,终于慢慢握上任幻羽的指尖,竟不敢握牢,就那么小心翼翼的虚环着,似乎是在害怕着她的抽离。

感受到他内心的害怕,任幻羽将自己的手更贴紧他,用力地握住,身体靠上他的胸膛,日光下笑容明媚,“阳檀可愿让我为你换了这绳穗?”

心跳声很快,她靠在他的胸前,听的如此清晰。

那微凉的手心里,有了薄薄的汗意,这汗意传递到任幻羽的手中,她无声地低下了头,吸了吸鼻子。

那是一种酸涩的感觉,不自觉地就弥漫开了。

只不过这么浅的接近,就能令阳檀激动如斯,她又怎么会不懂这背后的等待与渴望,这么小小的一句话,他就能失了方寸。

二十五年,她还在因为愧疚而无颜面对他们而纠结,而阳檀,又何曾怪过她。

临水照影,阳檀坐在石上,背影还是那么挺直,直的有些僵,每当那双手拂过的时候,肌肉崩的更紧。

发被散开,被她握着,就像握着他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心,如水的顺滑中,一道银亮被她眼见地看到。

那不是神族银发的亮,而是……白。

隐藏在一片黑色中的一根白色,特别的刺眼。

“阳檀有白发了。”任幻羽的声音藏着些许的疼,声音涩涩。

神族的人常年不老,以阳檀的年纪和武功,绝不该有白发的。

“早有了。”他淡淡地回答,拈过她手指尖的那丝银色,随手一扯,发丝断裂。

松开手,那丝发飘落,朝着水面荡去。

两根手指从旁边伸来,极快地拈住那缕发,在他的眼前郑重地拢入袖中。

他诧异,却不擅长询问。

“我只想留着,给自己一个警醒,再不恣意妄为,再不辜负多情,再不任性。”她的回答亦从容恬淡,就像是家长里短的闲聊般,“忧思才早生华发,只愿他日不再令阳檀多思多虑。”

她不为当年因景飒的冲动而后悔,并不代表她不对阳檀和陵迁内疚。

目光在身上搜寻着,停在腰间系着玉饰的穗带上,随手扯了下来,结了个束发的环。

当环结好,她望着手中老旧的绳环,愣了愣。

那个已经褪色的绳环,与她手中新结的环,手法上竟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还能看出当初匆匆结成的粗糙。

记忆,在一点一滴地回归,只因为那个特殊的结法。

似乎当年,她也是这么随手挽了个环,说是要给他束发,因为消息而匆匆离去,那环就这么扔在了地上。

阳檀为什么束发,为什么用着如此老旧的绳环,就这么突然间得到了答案。

以一个随手结成的环而言,二十多年的时光,当真是保存的太好了。

“对不起。”她叹息着,双手从身后环着他的肩头,拥着他。

阳檀的手,掰开她的手心,将手中的旧绳环取下,默默地握在手中,郑重地放入怀中。

“别留了。”她按着他的手,“旧了,就不要了。”

阳檀沉默,唯有手执意勾着那个绳环不肯松开。

任幻羽的脸贴着他的背心,声音幽幽,“不要再执着我当年无意的一件东西,那只能代表任幻羽昔年的自私,若阳檀真信我,幻羽决不再丢下阳檀,又何必执着过去?”

过去的已不能追,唯有珍惜将来。这是她给的承诺,只不知阳檀是否还信她?

那争夺的力量渐渐松开,阳檀终松开了手,任幻羽捏了捏掌心里的绳环,随手抛向潭中。

几滴水波溅起,那绳环在碧波中荡起了几个浅浅的涟漪,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

她听到了阳檀长长的一声吐气,似乎,真的是放开了曾经。

“好了,现在重新为阳檀束发。”她的声音轻快,两个人之间沉闷的气氛消失地无影无踪,就连空气,都仿佛在这一刻清新了起来。

她以手指为梳,为他结着发,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忽然间阳檀的声音传来,有些涩涩的,“族长,阳檀想舍弃朱雀侍卫的身份,请族长恩准。”

“为什么?”不自觉地用力,手中已经断了几根发丝。

“族长与景飒情谊深厚,又有少族长,是断然不能舍弃的。”阳檀低着头,声音淡然,“昔年族长与陵迁之事,族中不少人也是知道的,我想族长是舍不得他的,阳檀不愿族长为难,自愿舍弃侍卫身份,族长将朱雀侍卫的头衔给予景飒侍卫吧,他……”

说到这,声音已低不可闻。

“你以为我来找你,是为了商量要你让出朱雀侍卫的身份?”任幻羽猛的扳过他的身体,怒瞪着眼前俊美的容颜。

阳檀没说话,但那低垂的表情里,已是表露无疑。

“我若要换侍卫,早在二十年前就换了,何必等到今日?”任幻羽胸脯起伏,咬牙切齿,“当年有霓裳的时候,我提任何要求长老又岂敢反驳?当年任幻羽没有这么做,以后也不会。”

她捏着他的肩头,柳眉高挑,“你觉得自己不如陵迁是吗?那今夜,我去找你。”

这话明白无疑,任谁都明白话中的意思。

阳檀更是将脸悄然别开,脸上红色晕染,如霞落天边。

“那,阳檀再也不提就是。”他嗫嚅着,好不容易才憋出这几个字。

再也不提几个字,背后更藏着一层意思,就是搁置与景飒之间的斗争,不再计较神族的两位护卫规矩。

任幻羽的脸上悄然露出欣慰的表情,“谢谢你。”

这谢,是感激对他自己始终的付出,是感怀他这么多年的痴心,也是感恩他对自己的体谅。

他没有客套,也不必客套,她话中的感情,他懂的。

正当她疏弄过他的发,准备结上发绳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远至近,呼啸而来……

“族长大人,您老人家在哪啊,在哪啊,在哪啊!!!”火烧屁股般的叫声刺的人心头一震,

“要死人拉,您快来啊……”

这声音听着耳熟无比,任幻羽迅速在脑海中找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每天夜晚,女儿喊打喊杀的对象,似乎就是他,那个叫叶若宸的男子。

每天晚上,神族居所的安静都是被他刺耳的叫声打破,然后就是吱吱哇哇地围着神族的地展开一场追逐,对于这种撕心裂肺的叫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出事拉,景飒爹爹要死了!”这一嗓子抖出来,任幻羽心头震惊,再也顾不得其他,纵身跃出,一把扯住那个蹦跶来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她皱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别说景飒的武功之高神族只在自己之下,更何况还有霓裳以及各位长老在,如今的神族不再是当年那个安逸的神族,绝不可能再有大事发生,即便有,眼前这个家伙又怎么可能衣服整洁,发丝都没乱半根?

只怪她,当年的事印象太深,深到了已成了心里的伤,想也不想就出来了。

果然,面前的秀气男子展颜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我总算找到您老人家了。”

“找我干什么?”任幻羽的口气实在不怎么好。

“做主让我报恩吧,楚烨唯有您的话才听。”他拉拉任幻羽的袖子,又是一个讨好的笑容?

“就为了这屁大的事?”任幻羽用尽了力气,才没让自己的眉头打结,“还大呼小叫?”

“我找不到您老人家,据说只要喊景飒爹爹的名字,无论您在哪都会立即出现,我就试试咯。”阳光明媚的男子半点不觉得有什么错,还很有些得意,“果然我一喊,您就出现了。”

“是啊。”叶若宸笑的眉眼都挤到一块去了,“景飒爹爹的名字果然好用。”

悬着的心放下,她瞪着叶若宸,“没空!”

她当然没空,她还要为阳檀束发呢。

突然她发觉,就在方才与自己同时起身立在身后的人,已经察觉不到气息了。

猛回头,青绿碧波水潭边,哪还有阳檀的身影?

她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大石,除了她刚才结的发绳,再也没有任何人。

又是景飒的名字,又是相同的反应,她又一次丢下了阳檀。虽然性命之事更重要,可这只是一场闹剧,没有发生任何事。

阳檀听到了那个名字,也知道了前因后果,定然心中是有些难过的,才悄然离去的。

好不容易才彼此之间才有些许的进展,好不容易才让阳檀不再自卑,就因为这个家伙一句话,将一切打回原点。

她的承诺,在二十五年后走了当年的老路!

“阳檀!”任幻羽呼喊着那人的名字,朝着他离去的方向一展身形,追了下去!

可怜站在原地眉开眼笑的青年,看着任幻羽轻功施展到极致,眨眼消失在眼前,活生生地定在那,犹自张着嘴,“您老人家还没答应帮我报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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