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可战方和(十)
月黑杀人夜，风高纵火天。
玄月初五的晋北边关，朔风渐冷，秋露凝霜。
丑时刚过一会儿，镇羌堡的关门忽然打开，一支人含枚、马套笼的骑兵悄无声息地从关门涌出，这支骑兵的兵丁并非穿着大明官军常见的大红鸳鸯战袍，而是全部身着玄色棉衣，外罩未曾抛光的黑铁色细鳞罩甲，胯下的战马更是早已摘往胸前铜铃，除了暂时还未曾裹蹄，已经完整是一副骑兵夜袭的标准装束。
镇羌堡离德胜堡仅有不到二十里间隔，本在俺答中军的探马巡视领域之内，但这几天以来，明军已经摸清了敌军探马两个时辰一巡的规律，现在正是上一轮探马早已回营而下一轮探马尚未出发的最好机会。
这支骑兵的正副首领看来颇有经验，在队伍前方领头压阵，速度不快不慢，一直保持在战马不会太吃力的临界限上，显然是在刻意保存马力，只有达到预定的地位才会催马提速，发动奇袭。
新月的薄光之下，映照出两位首领的容颜，正是麻贵与高珗二人。至于高陌，他固然是团正，但他步战出身，骑术一般，马上作战非其所长，是以此次躲拙，未曾出击。
麻贵与高珗二人一路并无交换，好在不到二十里路，对于骑兵而言并不需要多长时间，没过多久，已经可以接着微弱的月光看见前方涌现大批的毡帐那自然是俺答的大营所在。
由于明军蓝本就极少主动出击，再加上俺答数万雄兵压境，根本没有任何蒙古将懂得认为明军敢出关来战，是以俺答中军仅有普通的守夜哨岗，甚至由于已近三秋，正是漠南气象快速转凉的时节，连固定哨岗的守夜兵丁都由于饮酒热身，眼下大多已经模模糊糊睡了过往，个别警醒一点的，固然还委曲睁着眼睛，却也早已昏昏欲睡，目力不及往常甚多。
夜袭骑兵稍稍绕道，终极在俺答大营东北处不远的一个微微隆起的小草丘后停了下来。
麻贵这时才压低声音、挥动双手喊了一声：“待会儿达兵在前开路，京华骑卫随后跟进，随着我和高团副直接往里杀！但是你们要记住，此次奇袭我们不求杀伤多少鞑子，也不求带走敌人首领或者右耳，遇见守营敌军，先打三眼铳，然后换做腰刀，有机会的时候多朝易燃之物扔火折子！另外就是，千万不要与敌人纠缠，切记要跟进我与高团副，进则齐进，撤则同撤！”
高珗等他说完，朝自家骑丁补充了一句：“弟兄们，麻将军刚才说了，不以首领论功，这次出发之前大少爷已经说过，成功偷袭并回营者，集体二等功！成功偷袭但不幸就义者，集体一等功！至于义士家属安置措施，不用我多说，你们都知道！若是这般厚恩之下还有偷奸耍滑之辈，有什么处分你们心里也明确，你家中高低十辈子都还不完那笔钱！”
高珗前面说的话还好，麻贵听得甚至心中一动，暗想：义士家属安置措施？听起来有些意思，待回往之后，有机会必定要问上一问。
但最后高珗的要挟之语，却又让麻贵有些错愕：逃兵或者不肯力战者自然是一刀砍了，怎么听高珗这意思，高家军竟然是罚钱？这种事罚钱管用吗？不过，全家高低十辈子都还不完？听起来倒也有点狠
当然，此刻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麻贵很快集中精力，吩咐道：“所有人下马，马蹄裹上，筹备冲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刻的俺答中军大营除了偶然的马嘶，几乎再没有其他声音，而无数的毡帐也都阴森森一片，显然大家都已沉睡，可是就在此时，中军主帐之中却忽然亮起了烛光。
俺答当然没有未卜先知之能，他并不是知道有人偷营而忽然起身，更不是故意设伏之类，他帐中亮灯只是由于他是全部中军大营里头年纪最大的老人，而很多老人都有一个特点不耐久睡，起得特别早。
很凑巧，俺答就是这样一个正常的老人。
更何况，由于他不肯轻易在坚固的德胜堡下浪战而丧失可贵的战力，军中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他自己晚上睡得也比较早，此时固然放在后代才不过凌晨三点半左右，可他却已经醒了，并且再也睡不着，于是干脆起身，打算趁着夜色带上几十个亲兵往关下看看明军守夜是否懈怠他固然不肯浪战，但假如明人守军值夜懈怠，他也不介意转变主意，集中精锐在明晚此时搞一次忽然袭击，攻破德胜堡，抓了那里头的钦差来和大明朝廷谈谈换回自家孙子这笔买卖。
然而就在俺答刚刚在女奴的侍候下穿着齐整，打算出帐之时，他忽然感到脚下地面有些异常。作为数十年来漠南草原的王者，俺答固然年纪已经大了，经验却无比丰富，只见他脸色一变，蹲下来伸手在地上一按，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他便已经猛然站起，大喝一声：“有敌军骑兵偷营，速速擂宣传号！”
俺答汗帐四周的十几个亲兵大帐最先反响过来，很快便纷纷亮起了火把此时不能随便点灯，只能将火把手持，以免遭到偷袭之时那些烛火无人打理，自己焚毁了营地。
哭泣婉转的号角和震人心魄的鼓声同时响起，无数蒙古兵丁从睡梦中被惊醒，稍稍迟钝了一下，创造并未听错之后，纷纷匆匆促穿衣着甲，提着马刀弓矢就往外跑。
但此时此刻，或许已经有些来不及了，或者说，多少还是慢了一点。
由于有众多马匹甚至随军牛羊需要安置，蒙古军大营绵延足有七里长，宽度也有将近三里，即便俺答汗靠着过人的经验，连派人查看这种惯例操作都没有做，便果断下令擂宣传号，但他毕竟无法在这种时候把更确实的情况通知到每一个蒙古士兵。
譬如，俺答仅仅从手按地面就立即断定出来的两大要点：敌军骑兵约有一千左右，攻击方向是蒙古军大营东北角！
俺答再强，也转变不了这个时代指挥系统的技巧落后，他只能威严地走出自己主帐，用自己的镇定来给身边人传递信心。所以他没有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而是站出主帐，亲持火把，把自己的身形和面貌照得锃亮，然后大吼一声：“传本汗令谕，各部谨守自家营地，不得随便出营救济！”
然后他冲着一名促赶来的高大蒙古将领道：“恰台吉！吾儿速速点齐本汗宿卫亲军往大营东北拒敌，务必要第一时间将其逐出，不得使其冲击东北马圈！”
恰台吉不愧是强到让俺答收为义子的右翼蒙古第一高手，他根本不需要俺答解释，也早已用同样的方法知道大营东北来了约一千敌骑，听了俺答的命令，大声答复：“大汗保重，儿臣往往便回！沙穆尔，你带一百人留下掩护大汗，其余人与我往战来敌！”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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