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举春仪14

炉子中的异火舔着药盅,里头的药汁熬了许久,还是清清浅浅的,尚需熬上许久才出颜来。

洒无名摇团扇的手十分慢,扇得异火一抖一抖的,其实他的心也是一抖一抖的。

毓姬现在这个样子,荻老说六成有救,但最后还是有四成得请神明的恩典,这就十分悬了。因为神明那般飘渺,若是谁的祈求都应,那这世上何来的烦恼,何况他们供奉的是z神,此等救命的恩典,只怕是求不来的。

他停下了摇扇的手,要他来说,只怕六成的把握也没有。他可是与毓姬一起立了契的,契主再怎么隐瞒,契奴怎么都会知晓一些,他透过契探到了毓姬现在极其不好,魂碎了许多,活下去的把握很微,如今全靠着执念吊着几口气,若执念了却了,的确是化妖圆满,大圆满。

但是,执念未了,吊着气的毓姬也不好过,魂碎之痛、执念蚀骨之痛、妖气侵体之痛等等,诸种痛苦混在一起,不如早些解脱。

他继续摇着团扇,骂自己想得过于死,也不是全然无望,毓姬的魂中有些新魂生了出来,想必荻老说的六成就是看在这新魂的份上,说不定还真可以赌一把,赌新生出来的妖魂能取代碎裂的人魂,这样就有救了。

顾不得和杜若骨执拗地受在窗外,他们无力给荻老搭把手,也无法消除毓姬的痛楚,只能这样等着、担忧着、期待着。

荻老倒是看得很开,他似浮萍般飘浮了多少年,冷了多少宴席,该散的都会散去,死抓着不过是在消磨自己,还不若看开。

他忽然冷笑了一声,看旁者的事儿总是能看开,但看自己的事儿就未必了。他也是有执念的,随着年岁消长,执念若雪球,越滚越大,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可惜这执念是解不了的。

药汁该有的褐青熬了出来,里头的苦涩药味似一张幕布,将该盖住的不该盖住的统统都盖住了,不止是花草殃了,妖的呼吸也被它盖得死死的,怎么都逃不掉这股苦涩。

毓姬呼了一口气,将浓厚的苦涩味吸了进来,她的眼皮忽然就睁开了,被这苦涩味熏着,想不醒都难。

她接过药,十分干脆地喝下,直到将药喝得一滴都不剩后,她才将碗放下,道:“我好了许多,不过是还有些不利。”

顾不得和杜若骨听了这话,在外头欣喜地叫喊着。

洒无名却是在接过空碗时,将头低下了,他不敢说,怕这是一场空欢喜。

毓姬握着洒无名的手,道:“小哥哥,好与不好,都随缘吧,至少当下是好的。”

“好,大妹儿。”洒无名十分艰难地应下了,脸上生生挤了些笑出来。

山谷中的雪,不似城镇中小巷里落下的雪那般轻盈若孩提幻梦,而是粗狂得似z风,一出去就易站不稳,逼得疲弱者只能停在风后。

荻老瞥了一眼被风雪挡了回来的顾不得与杜若骨,提起一个背篓,就翻身跃进风雪中,踏风而行。

洒无名惊呼道:“踏风歌。”

顾不得将半个身子凑到风雪中,看了好一阵,道了声“好家伙”,就窜到了外头狂奔起来,他就是这样的子,见着什么厉害的招式,即便学不会,也要看个饱才罢休。

杜若骨将准备去送空碗的洒无名扯了过来,问道:“大兄弟,这回赌多久白骨疯爪子会回来舞爪子?”

洒无名微微摇头,道:“悬。”

“为何?”杜若骨有些不懂。

洒无名道:“踏风歌再怎么拼命去看去仿,都还是像犬类踩翔。关键在口诀,要是能将口诀问出来,再练个千八百回,才是真真切切的踏风歌。”

“诶?这口诀听起来还真厉害。”毓姬也来凑个热闹。

“去去去,还不到你凑热闹的时候。”洒无名一把将毓姬推进屋里,“先好好养着。”

毓姬一脸的不乐意,道:“可是这山谷里除了药和你们,就没有什么乐子可以找了。”

洒无名一把拍在正在想馊主意的杜若骨的头上,口中生硬地吐出“忍着”二字,端着碗把杜若骨拖走了。

毓姬很不服气,便凑在门缝前看着乱飞的风雪,如此也比看着简陋的屋子好。

顾不得很快就回来了,他坐在长廊上,一双白骨手抬着,用指尖相互敲着,敲出来的清脆骨声在风雪中还真是别有味道。

毓姬问道:“有什么心事吗?”

“那老头儿说我曾是踏风的一把好手,要诓我也不用这样啊。”顾不得将白骨指关节捏得咯咯响,他的牙关也咬得咯咯响。

“你信前世吗?”毓姬靠在门上,举起自己的手,看着薄薄的肌理下凸起的经脉。

顾不得愣了一下,道:“不敢信,除非某天能当笑话讲时,就无关于信或不信了。”

毓姬“嗯”了一声,她知顾不得前半生颠沛离,过得十分艰难痛苦,前世什么都不是,除了徒增烦恼外,不饱不暖也不命,将当个梦一样散掉了。现在,就更不能信前世了,有了门生的身份,若是信前世,看低或看高了半眼,那可是要命的啊。

她苦笑了几声,道:“被你岔开了,我只是想说,说不准你前世真会踏风歌。”

顾不得扒着手指算了一下,道:“还是算了,失过于得,别安w我啦。”

毓姬不懂顾不得是在算些什么,既然他说算了就算了,本来她的话里就存了要安w的心。

几个小妖灵悄悄探出头来,它们尚未成形,更多的算是灵,懵懵懂懂的,似孩童,算是荻老在这山谷里静养时的陪伴。但它们不大能接受陌生的气息,以致于毓姬他们被带来这儿近一旬了,它们都还是躲着藏着。

今儿,不知怎么的,它们就探出头来了,朝着南边往去。

毓姬正纳闷的时候,杜若骨就一面喊烫一面跑着。

顾不得直接跳了过去,用白骨手将杜若骨捧着的东西接了过来,白骨手就是不怕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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