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举春仪13
“要何时，你才能归来？”
“冷否？”
“饿否？”
“寂否？”
“我还在。”
……
一声接一声温润的话语声传来，毓姬微微抬起眼皮，她在这个满是纸屑的地方，还是一个人影都见不着，仿佛这儿只困住了她，但听见这声音话语，她虽不知是谁，但心中安定了许多。
她试着去回应，但说话者似乎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只能作罢。
一闲下来，就最易胡乱想了，这不，她想起了近来的糟心事儿，以及一些旧事。
从最见景先生走进旧时安，她还真是好笑，以人的稚浅与执拗喊景先生这个老妖为阿景，真不知哪儿来的胆量，也不知景先生为何这般宽厚。
但是，她不觉一个老妖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何况人短短几载，于妖只是刹那花开花落，活得久了，见得多了，花开花落只是寻常，不值深忆。
那为何，为人时的她会被留下？
对了，母姓晏氏里曾有传闻，晏氏女之血可通虚无引，就如那日那个假扮妖以复生术之的 般，这些十分离奇的东西，却是神明赐下的，在血脉中转传承，但血脉的摊薄，失掉力量庇佑的离奇神通，最易受到红眼争夺，从而成为牺牲品。
难道，景先生也信这个？
不可能，他一个活了多少年的老妖，不去信自己的妖力，反而来寻这些脆弱得不能再脆弱的神通，太说不过去了。
不对，有可能，因为景先生心中不止是有神明，还藏着一个影子，一个她猜不出来的影子，说不准一个老妖在岁月的折磨下，还真会痴颠起来。
她揉了揉身上的鸡皮疙瘩，又想起到旧时安时，景先生似乎十分在吃食上下功夫，让她不再喜爱人间吃食的滋味，并且她的衣饰也来自旧时安。
对了，那些吃食，是净食，常在仪式前服食。
这样一想，沐的香汤中的香料，也是仪式中用的，而衣饰，她曾因喜爱素淡便未上心。
细数过往的种种，她还真被当成了祭物，难怪景先生会对一个人好，原来真是另有所图，可惜算盘落空了，母族中最不受的母亲将晏氏的纯血传给了她，她不是能够随意猎捕献祭的旁支血脉，她是否应当庆幸母亲之举让她不再籍籍无名？
她揉了揉左眼，受下的那点纯血，就存在这儿，可惜她即将将它与执念一同舍掉了。舍掉后，她不仅不是晏氏女，也会少了这点纯血的庇佑，那她将变成个什么，她还真是不知啊，但母亲那个孱弱而坚韧的女子，她还真是舍不了忘不掉。
不对，纯血是在母亡时受下的，那在此之前，似乎有许多不太对劲的东西，比如挂名师父。
大抵景先生是要她拜个厉害的师父作为庇佑，尔后不受人间俗事所扰，就四牵线。牵线中，她见过几个十分奇怪的大妖，赠她物，并视她为同类，甚至绑来了挂名师父，他们到底是谁，连z线统帅都敢绑。
好似拜过师后，景先生收敛了些，但她仍旧被视为祭物，毕竟只是个挂名弟子，不明不白地死了，也没有谁在意。
母亡时，她在惊惧绝望悲憾中生了妖力，混在了灵力间，引来了清时。
清时当着她的面，屠了四方大妖，允诺化她为妖，助她化解执念因果，只需了却后将她铸成。
那时的她，渴望着力量去复仇，没有多想什么就应下了。
于是，她被化成怪物，用了将近百年去学如何使剑法术，还有歌舞乐器礼仪，待都学会了后，她才被允许走出来。
她先是送到挂名师父那儿，大抵是因挂名，她不见了几乎百年，还真没谁去寻她。
在z线留了一阵，完全是自生自灭，但她身上还残余着人间骨血，被妖气所蚀而腐化。挂名师父为了不使她在陌生不适，将她转送到曾经待过的旧时安修养，顺便渡化人间执念，她还真是傻傻地为此窃喜。
照这么一说，景先生、挂名师父、清时，这三个妖算是互相知晓的，特别是挂名师父与清时，简直就像是识得不能再识了。
但是，再往深想去，景先生要以她为祭物，挂名师父要她接礼，清时却要铸她为，这就说得不太通了，因为他们三个的打算几乎都是矛盾的，只要她成了其中一个，另外两个铁定是落空的。
到底，她该信谁？她又会成为什么？
她似发疯般拉扯着自己的头发，脑中的绪乱成浆糊，真是想不通，一点都不通，全是死胡同。
扯够了头发，她瘫倒在地上，竭力伸着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以此转移她眼中的疼痛。
消瘦得如皮b骨的手，还真是抓住什么，不知是谁的手腕，她看不见是谁，只有触觉告知她是真真切切地抓住了，她便用力紧抓着不放，直到昏过了，才慢慢撒手。
那道温润的声音急促了起来，不停地喊着什么，但越来越远，最后模糊在风声中。
又是一阵碎纸屑撒了下来，这些纸屑上的朱砂痕十分，甚至有些还未干透，像是匆忙写下就撒了过去。
纸屑越飘越多，毓姬渐渐地被埋在了纸屑之下，看上去，还真像一个小小坟b在这片苍茫的纸屑堆中。
昏睡中，毓姬梦见了当成见顾不得他们时，她将近百年间鲜少言谈外出，青涩稚气得不像话，但见到他们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前世见过，相交甚深，乃至此生一眼就能在杂乱中搭上话，再次深交。
她宁愿相信这个，也只有这个是她此生中唯一可信的。她曾试过去推算，算了无数次，也只有一个“信”字，她才敢信自己未感觉错。
幸好，见了他们，有他们在，她便不必似曾经那般惶恐。
一定要找到一条出，全身而退，然后与顾不得他们一起浪迹江湖。即便找不到活，她也会拼尽全力，将顾不得他们推开。她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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