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龙息
“凌、子、玉！”
从那让自己周身都如坠冰窖般的寒冷感应，立刻就辨识出了眼前这人，胡可咬牙切齿道：“你果然未道消天地间！”
“道消天地间？”
闭着眼的林雨，哦，不，现在应称之为凌子玉的道人，用额上空茫的白光“看”了一眼胡可，嗤笑道：“别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死绝，区区九道天雷，也只不过把我魂魄暂时轰散而已。”
他可是镜妖与龙君的孩子。镜映万物且具“形物之”，龙族为上古神族，天生具备掌握最纯粹的自然能量作为神力本源，且寿元长。兼具这两族的能力，他悟与灵力远超常人，更何况还有一颗好学之心，道术有成之后，能力太过强大，已经被正道之门也视做反常为“妖”的存在了。
“你这妖孽！”
胡可也是被他气糊涂了，冲口而出就忍不住把很多人不敢当面说的这句话，唾到了凌子玉脸上。
“……”
凌子玉额上的白印掠过一阵红光，却又很快压抑着平熄下去。
再次开口，却又是那种狂傲中带着调侃的调调了：“有趣，被一只小妖骂我是妖孽。小狐狸，你倒还真不怕我了。”
“……”
冲口而出骂了这简直是睚眦必报的杀神道人，胡可也是有点后怕的，但他突然发现，这个“白光”的凌子玉，却比幻境中那个“红光”的凌子玉，度上要温和许多。
至少，不会一言不和就出手惩戒。而是还有心与人做正常的沟通。
“啧啧，你们就这样布置个破马车，真以为能遮风挡雨、正明公道啊？”
非但如此，他还饶有兴趣地挑剔起马车的摆设布置起来（虽然在胡可看来他那一副闭着眼的四“看”的形实在也诡异极了）。
“罢了，好歹也是被镜妖映到未来之世的我之分身，我帮你们把这里好好布个局，以后若有危险，能逃回马车上，或者也能救你们一命。”
（闭着眼睛）非常娴地自怀中摸出道符与朱砂笔，并合一些古怪的零碎，凌子玉自顾自地在这辆被他们当“家”的马车布置起来，说也奇怪，被他以朱符绕车一周结成道印，光华一现便又隐入车身之后，那马车虽然整体看上去还是辆灰朴朴的马车，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同了——车空气都感觉洁净异常，本是木板的篷壁叩之隐有金石之声。
“这么个似人非妖的小东西也敢拣回来，算了，我替他画个安神符，明天你们把这小东西送到石台观去，让石子轩那老牛鼻子给他召召魂。猫容婆那等妖物，本也不算什么，不过现在还收她不得，得另想个法子镇压才好。”
说着，凌子玉又伸指在王小虎额上飞快地画了一道光符，那符一没入孩子眉心，果见得他睡颜便平稳了许多，四肢也放松下来，不再似之前被打晕的痛苦。
胡可听得他还在絮絮叨叨个没完，实在有点怒向心头起，试了试自己的力量，果然比林雨主持这具身体时强大了许多，不由得想跃跃试——如此时暴起，出其不意地揍他一顿，胜算能有几成？
却不料他才一动念，就已经被凌子玉头也不回地反手镇压了。
“小狐狸，你知不知道‘同共命’，有些想法是瞒不住另一个人的？”
“切”
虽然本来也没想过会成功，不过他想打这个人已经很久了——从最的杀心，到后来的害怕，到现在的下决心见一次暴打一次的无奈——小狐狸的心历程也是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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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可盯着放大到自己面前的凌子玉的脸，那人眉目如画、形容跌丽，若非杀身仇人，还真不会让人讨厌到哪里去。
不过，等等，为什么自己好容易摆脱了对“红光”凌子玉的畏惧，也嫌弃惯常窝窝囊囊的林雨，却唯对这能与自己笑言晏晏却又本领高强的“白光”凌子玉容忍度这么高？甚至还有心去观赏他近在咫尺的脸，而不是挠花他推开他？
“小狐狸，我也送你个礼物吧！”
凌子玉的脸悬于胡可上方，虽然双目并没有睁开，可是胡可能感觉得到他在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
正待义正言辞拒绝他所谓的“礼物”，突然觉得眼前光线一黯，上方那人竟已欺身而下，他正张开的嘴刚好被人堵上，瞬间，一道冰冷而带了强大水灵气息的真气贯入，绕着他因“红鸾继命”而新结的妖丹转了三圈，然后打着小旋涡想钻入他的府丹田之中。
“呸呸呸呸呸，你干什么！”
胡可大怒，本是雪白的鬼狐之颜都泛起了一丝红晕。
却挣不开那突然变得嬉皮笑脸的不正经道人的锢。
“小狐狸，我赠你一道‘龙息’，如极度危险，拿来保命用罢。”
那看起来突然就又苍白透明了几分的道士这样叹息着对死命挣扎的胡可这样说道。
见他不肯就范，导致引入的龙息也无法很好地沉浸入府之中，凌子玉伸手故技重施，又凌空画了一道安神符拍在他额头上，很快，胡可就安静下来了，沉睡的容颜带了点天真的妩媚，只是梦中也并没有特别安稳，皱着眉，咂了咂嘴，仔细听时，他还是骂了一句：“贼道士！”
凌子玉不由得晒然一笑，伸手在他白玉似的脸庞上轻抚了一下，低声道：“对不起。”
他所图为大事，整件事中，最愧对的不过是这幼小的雪狐。虽然说成大事者，须不拘小节，但错也就是错了。
在等待事成的漫长岁月中，他亲手做了不少有悖心之事，虽然总在安w自己说这是为了后世打算，所以不得不有选择地牺牲掉一些“无关紧要”的生灵，可毕竟于心不安。
这不安最终导致心魔趁虚而入，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占据了上风，等他能回过神来自省其身，额间本是得道于天的圆形红痣已隐然多了两道血红b纹，就快幻化成眼——那是正道z魔、即将被点上z天印记的标志——没奈何只能借雷劫将隐隐入魔的元神打散，重新涤清洗牌。这期间，可预见未来的镜妖曾自作主张，将他送往来世温养的一缕魂魄终于应劫，又被折返回了现世，好容易保全了“凌子玉”整个元神未完全道消天地间。
“你即是我，我即是他，他即是你……可是，为什么在这小狐狸眼里看来，我们快分化成三个人了呢？一气化三清，难道真的是化身为三，各不相同？”
凌子玉喃喃地自言自语，自然，是没有人可以回应他的。
想了一想，他自颈中取出林雨以红绳系之的古镜照了一眼现在的形，那古镜依旧没能照出人的样子，只是那镜中的镜花被“他”一看，却颤危危地盛开了一朵，吐出一股淡青的魂气，挣扎着就要往他额间的白印记里钻。
“呵，吾之元。也罢，是该让这小道士长点本事了。”
月下，一道青气激扬而起，七彩琉璃塔铃应激而生的幻彩光芒环绕，閤目而坐的道人端庄肃穆得有如法坛上的神像。
月华倾洒，清辉却仿佛只笼罩着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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