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救我的孩子
“姐姐！”谢姿妍身着嫩粉石榴裙，蹁翩跹跹，灵巧如彩蝶，一下子便飞扑了过来，“姐姐！你刚才没去母亲那屋，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偏心眼！”
谢长烟被这一嗓子打乱了思绪，只得勉强撑起身子，歪歪扭扭靠在软塌上听谢姿妍自顾自地抱怨，“她竟然叫我退步，将云王妃之位让给谢姝毓那贱人！你说，这是母亲该说的话吗！”
谢姿妍边尖声抱怨边摇晃着谢长烟的身子，丝毫不顾及她苍白如纸的脸色。谢长烟被晃得气血上涌，胸腔一阵剧烈的起伏，喉咙深处一下子便涌起一股子铁锈味。她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生生将那口血痰压了回去，强打起精神安慰道：“母亲许是有她自己的打算吧。”
“打算？！”谢长烟不说此话还好，一说此话谢姿妍便如一根点着的爆竹般一下子从软塌上站了起来，瞪着一双杏眼，掐着嗓子喊道，“哈，对呀，她是有打算。她盘算着将我嫁给淮王做小呢！”
饶是淡定如谢长烟听了这话亦有些诧异。一来她深谙薛玲珑禀性，深知薛玲珑是无论如何不会委屈了自己一双女儿，二来她对这深宅大院的生存法则了如指掌，哪怕是薛玲珑当真送谢姿妍去做小，谢丞相亦是不会同意的。
于谢澜沧那老匹夫来说，谢姝毓与谢姿妍这对双姝不仅是宝贝儿闺女，更是他与上京城中其他有权有势的人家相互勾结联系的筹码。既是筹码，那自然是珍贵得很，浪费不得的。
谢长烟念着这背后的弯弯绕，又仔细看了看谢姿妍圆滚滚的腮帮子，一下子便明白过来这是这小丫头心里不服气，胡说八道呢。
她慢慢放缓了绷直的脊背，复又懒懒散散地靠在软塌上，拿过一只靠垫挡在小腹上，试图缓解身体里那阵不断乱窜的寒流，“妹妹说的怕是气话吧？母亲那么疼你，自然不会委屈你的。只是云王殿下毕竟分身乏术，母亲又惯来偏宠二姐多一些。如此一看，即便是有祖母从旁帮衬，你怕是亦讨不到好处了。”
“啊？！怎么会这样！”谢姿妍一下子便急了，上窜一步凑至谢长烟跟前，两只小手猛地拉住了她的柔荑。谢长烟敛目看了看那双柔滑细腻的小手，只觉那手软软绵绵，柔弱无骨，手心处换换汇出一股暖流，一下子便叫她体内的寒冰消退了一些。
“姐姐！你别发呆呀！”谢姿妍如今亦是反应过来了其中的弯弯绕，生怕柳谢氏以一个孝字亦压不住吃了秤砣的谢丞相，只得带着些哭嗓央求着谢长烟出主意，“姐姐，你一定要帮妹妹呀！妹妹是真的爱云王殿下的！母亲想把谢姝毓嫁与云王根本是目的不纯，妹妹实在不放心云王身边跟着这样一个蛇蝎毒妇！姐姐你一定要帮帮我！”
谢长烟故作沉思，待手心被谢姿妍捂得回暖之后才淡淡开口：“妹妹莫急，姐姐自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她支着脑袋，眼神渐渐飘向窗外的玉兰树上。
平心而论，她自是亦不愿谢姝毓嫁与楚云远的。一是因着前世三人纠缠不清的恩恩怨怨，二来是楚云远重生之后表现得颇为奇怪，叫人摸不着头脑。
上一世，她死后不多时楚云远便封了谢姝毓为贵妃，按道理是对她存了几分心思的，可就今生楚云远的表现看，又偏偏仿佛对谢姝毓避犹不及，视她为蛇蝎恶魔，偶尔甚至还动了杀心。
每每念及楚云远表现出来的种种怪异，谢长烟心底便忽然一动，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被她略过了一般。
谢长烟盯着窗外的白玉兰许久，待谢姿妍终是等得有些不耐烦时才撤回了目光，然她不经意间扫过了角落中的花雕拐杖，上面的“寿”字极是夺目，横平竖直，一笔一划，说不出的祥和大气。
那是她计划着赠与柳谢氏的六十大寿寿礼。
谢长烟半敛着眉眼，心中思绪百转，忽然灵光一现，计上心来。她本欲开口详细解释一番，可小腹处却猛然绞痛起来。这痛感来势汹涌，如同寒冰之中夹杂着焚身烈火，忽冷忽热，一会儿如坠寒潭，一会儿又如堕烈狱，一来一往，谢长烟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倒流了一般，一股脑地涌上胸口。
她干呕一声，捏起手中的帕子掩住嘴角，待胸口恶心的感觉渐渐消散才移开帕子。若是仔细看，便可看出她此时嘴唇殷红，嘴角甚至仍挂着一丝红色。可谢姿妍如今一门心思扑在云王妃的位置上，岂会观察得如此仔细？她见谢长烟许久不说话复又扑上去左摇右晃，险些又摇出一口鲜血来。
谢长烟无奈，只得一边强忍着剧痛一边挤出笑容敷衍她道：“妹妹莫急……咳咳，再过不久便是祖母寿辰，届时当今圣上亦会前来，我们只需抓住时机，将二姐推出去即可。”
“将谢姝毓推出去？”谢姿妍一时未将个中关系琢磨透彻，怔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眸中大放异彩，那般明亮的眸子，似是将她本就光洁的脸蛋又点亮了几分，端的是面若银盘，煞是诱人，“姐姐，你的意思是我们……？”
“嘘，隔墙有耳。”她话未说完，谢长烟忽然抬手挡住了她的嘴唇，面儿上似是害怕叫旁人听去，实则却是她快要压制不住胸口翻涌的气血，只想早早将谢姿妍打发出去。
谢姿妍显然未看见谢长烟眸底深藏的不耐，她恍然大悟，醍醐灌顶，一蹦三尺高，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她拉着谢长烟甜甜地喊了好几声“好姐姐”，片刻后似是才终于看清谢长烟苍白的脸色，这才赶忙松了手，退开几步道：“姐姐，我看你脸色这般差劲还是不打扰你了罢？你且好好歇息，妹妹明日再来看你。”
谢长烟知晓她不过一番客套话，遂亦摆摆手不再留她。待谢姿妍那袭翩跹粉裙终于消失在门外时，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胸口倒行的气血，“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来。
“咳、咳咳，哈，咳咳……”
谢长烟嫩白的藕臂支撑着身子，纤细的手肘不断打着晃，似是马上便会不堪重负，栽倒在地一般。她咳得声音如此之大，似是想将心肝脾肺都咳出来一般。这剧烈的咳嗽声终于引起了屋外小六两人的注意，小六身为鬼差，对血液及阴气尤为敏感，不必浪费口舌过多询问便一个箭步推门而入，飞奔至身如筛粟的谢长烟身边。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啊！”
她与月季七手八脚地将谢长烟扶起，不断大声呼喊着。可谢长烟此时眼神已然颇为迷离，那娇柔的眸子中似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看不清焦距。谢长烟的头脑亦是昏昏沉沉，并不十分清醒。她的意识忽明忽暗，前世今生的记忆不断交错，织成了记忆的长河将她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小姐！小姐你坚持住啊！”眼见着谢长烟咳出的鲜血愈发得多，小六亦不敢善做主张将她仰面放倒，只得伸出手去紧紧地怀抱着她，似是想要以此温暖她僵直冰冷的身体。
“咳咳咳、呕——”谢长烟口鼻俱都被鲜血堵住，剧烈的咳嗽声接连不断。她的意识渐渐消沉，似是慢慢被记忆的泥沼吞没了一般，眸中的光亮愈发黯淡。然而突然，她却仿佛又生出了无穷的力气，一下子直起身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小六，那纤细的皓腕亦如铜墙铁壁一般紧紧地抓住小六的胳膊。只听她一字一顿，声音黯哑如破锣，夹杂血沫，道：
“救、咳咳咳、救我、我的孩子。”
她说罢两眼翻白，竟是直直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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