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他怎能不恨

脚跟灌了铅似的,越发不愿抬起。

“各位叔叔婶婶,怎么走的这么慢?”佟毓转头问道,脸上依旧是渗人的笑。

“佟,佟家小子,你你你,你妹妹不是去了么,你怎么还,还笑得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哆哆嗦嗦问道。

男人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佟毓道:“昔日庄子妻死,惠子前来吊唁,看到庄子击缶而歌,难以理解,庄子就告诉他,生死只是形态的转变,应该开心得看待这件事。”

“呵呵,这小子不愧是秀才的儿子,学问就是高。什么庄子惠子,听得咱们糊里糊涂的。”中年男人尴尬的说道。

佟毓的父亲是个秀才。佟秀才早年做过教书先生,妻子早亡,后来他因病去世,只剩下一双儿女伶仃于世,孤苦求生。佟小雨是佟毓那不长的人生中仅剩的温暖,而如今,连这点点温暖,也在这些人的冷漠中永远冷掉了。

他怎能不恨?!

“小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大家而已,她还在这里,在这个家的每个角落,她会看着那些害她的人遭到报应的!”提到妹妹,佟毓脸上流露出近乎魔怔的温柔笑意。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温柔只是针对佟小雨,对于其他人而言,这笑比刚才还要阴森诡异!

“所以,各位叔叔婶婶进去后也不必哭哭啼啼。”因为你们没有资格为我妹妹哭灵!

众人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入灵堂的,只记得甫一进去时,入眼的便是高挂房顶的灵幡,被不知从何处刮进来的风吹得四处晃动。

几个和尚一下接一下敲着木鱼,嗡嗡嗡嗡得念着经文,他们身披僧袍,合目而坐,本该庄严慈悲的背影在缭绕灵幡的映衬之下,竟犹如鬼魅一般。

不由自主的,刚才佟毓那句“她还在这里”就跳入了众街坊的脑海之中,让他们顿时有种被阴气袭绕,脊背生寒的感觉。

“佟,佟家小子,小雨真的在这里?”

佟毓此刻正安心地给佟小雨烧纸钱,闻言没有任何动作,跪在蒲团上,许久以后,才回了一个字。

“嗯。”

宾客前来吊唁,离开时,作为礼仪,佟毓也需出门相送。

走出柴扉时,假惺惺的一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恕佟毓就不远送了。”

“无事,你且好好替妹妹守灵,若有任何难处,一定要跟咱们说。都是多年的街坊,咱们做叔婶的,绝不会推辞。”

“佟毓眼下就有一事。”幽深的眸子一一扫过众人,佟毓一字一顿,“我妹妹昨日在家中被害,不知各位叔叔婶婶可知道凶手是谁?”

“真是不巧,你叔我昨天不在家。”

“婶子也不在家。”

“我也是,我昨天下地干活了,中午没回来。”

“我,我中午也在地里干活。”

这些人你一嘴我一嘴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中午没回来?佟毓心中的恨意越发深刻,自始至终,他可都没说过小雨究竟何时被害!

“诸位请回吧!”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人不会良心发现,不过没关系,他会让这些该死的帮凶吐出实情的!

……

棺材一共停灵三天。

头一天佟毓故意吓唬那些虚伪的街坊邻居,颇见效果。

那些人到底是因自己见死不救而心怀恐惧,所以第二天第三天又都哆哆嗦嗦过来上了香,还拿了些祭品饽饽。

这三天时间,李想容和白家兄妹每天早上都要花两个时辰来到山脚下,徒步上山,未时再下山,等乘着马车晃晃悠悠赶回酒楼,时间已经进入酉时,真正用来找茶树的时间也不过个把小时,十分辛苦。

整片山头那么大,深林难行,他们仅仅走了一小部分而已。

第四天,等三人来到昨天最后搜寻过的地方时,已经到了正午。

三人找了个阴凉处坐下来休息。

“这要找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白惊羽颇为烦躁道。

李想容倒还很沉得住气。“山就在这里,又不会跑了,总会找到的。”

“都怪我,若我不是路痴,哥哥和想容姐就不会如此受罪了。”白惊寒自责道。

“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李想容发自内心的说道,“若不是惊寒你,我根本就不知道哪里有正山小种和金骏眉,又怎么会怪你?”

“想容姐真好,不像我哥,总是暴脾气,还爱数落我。”白惊寒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来,献宝似的将一团油纸包双手举着送到李想容面前:“想容姐,这个好吃。”

李想容:“……”她这是,一不小心收了个小迷妹?

“幼稚!”白惊羽切了一声。

“不理他。”白惊寒朝哥哥做了个鬼脸,“想容姐,这个真的好吃。”

李想容顿觉心肝儿乱颤,小姑娘这亮晶晶的大眼睛,满是胶原蛋白的小脸,实在让她没有抵抗力啊!

李想容顿时有种想捏捏白惊寒小脸的冲动。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做了。

满是胶原蛋白的小脸皱了起来:“想容姐,吃这个,不要捏我脸。”

嗷呜,萌爆了!

“哎哎哎,我的呢?”白惊羽吃味儿,“白惊寒,到底谁跟你亲?”

耿直的白惊寒小妹妹:“我想容姐。”

白惊羽吐血。

时间紧迫,三人没有休息太长时间,就继续寻找茶树了。

白惊羽身形高大,负责在前方开路,替两个女孩子减少障碍,不过相应的,他自己那张帅气的脸上就多了几道细小的被植物叶片划伤的红痕。不但没有减少美感,反倒给他增添了几分邪魅的味道。

两辈子都不是腐女的李想容眨了眨眼,她居然联想到了文里那种一身红衣,邪肆妖娆,可攻可受的花美男……

白惊寒在后头小声问:“想容姐,你怎么一直看着我哥?”

“啊?没有,我是在看路呢。”总不能告诉小迷妹,她把人家根正苗红的直男哥哥yy成弯的了吧?

唔,白惊羽是直的吧?

“嘻嘻,想容姐,你觉得我哥怎么样?”白惊寒凑到李想容身边,笑得很神秘。

“虽然脾气有点臭,不过为人正直,挺不错的。”

“那,想容姐给我当嫂嫂好不好?”

“这种玩笑开不得的。”李想容有些无语。

别说她对白惊羽没有那种想法,就算有,估计也没戏。

她没有轻贱自己的意思,可这兄妹俩都是身份不凡之人,古代尤其注重阶级和门第,他们身后的白家怎么会允许她这个村姑嫁入?

“哦。”白惊寒失落地点点头。女儿家往往会在被人打趣心上人的时候露出娇态,而想容姐刚刚却丝毫没有害羞的意思,看来哥哥是没戏了。

哎,为什么会有这么没用的哥哥?

白惊寒看看前方开路的自家老哥,再看看李想容,突然又问:“想容姐,那你喜欢柳公子吗?”

“别乱说!”李想容不自觉眨了下眼睛,“你一个姑娘家家,怎么净想这些东西,也不怕人笑话你。”

完了完了,想容姐害羞了!

“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想容姐。”就算柳公子来抢,你也是我想容姐!白惊寒闷闷的双手环住李想容的胳膊。

“哎哎哎,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走!”前头的白惊羽转过头来道。

“对了惊寒,你当初是怎么发现这山上有茶树的?”既然白惊寒以前是过来修养的,按理说,不应该往深山里跑。

“我听说这山上的野枣特别好吃,就和别人一起来摘枣。”

李想容呵呵呵了。

果然,对于一个吃货来说,也只有美食能让她如此跋涉了。

……

三天停灵结束,佟小雨也该出殡了。

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因为身为邻居不去看看不好,不少街坊邻居都去送行了,有的甚至还直接跟着去了墓地。

佟毓冷眼看着,那些跟去墓地的人,都是离佟家最近的,小雨出事那天,他们能最先发现!

“小雨,你就安息吧。”虚伪的街坊对着天空猛撒纸钱。

佟毓抚摸着墓碑,此刻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自从小雨离开以后,他就越发吃不下饭,从昨天开始更是水米不进,彻夜难眠,原本就瘦削的脸上蜡黄一片,嘴唇也发白裂出道道口子,再加上浓重的黑眼圈和眼中的大片血丝,此时此刻,他仿佛一具死去多时的僵尸。

从此以后,他将再也无法看到妹妹的面容。

从此以后,他眼中再无丁点儿书香人家该有的温润。

他要报仇。

他会报仇。

一定会。

“小雨,那些害你的人,哥哥一个都不会放过!”瘦弱的男孩一夜之间变得阴鸷老成,“不管是谁,但凡是害你惨死的,一个都跑不掉!”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场所有人却都听见了。

除却诵经的和尚,余下的人,无不形容一滞,抓着纸钱的手不高不低得半举着,被徐徐的风一吹,便糊在他们脸上。

不知是谁突然颤抖着喊道:“闹,闹鬼啦!”

“什么闹鬼!大壮,你瞎说什么,青天白日哪里有……闹鬼啦!”说话之人指着一块空地惊骇叫道。

原本“虔诚”的送葬人突然如被捅了的马蜂窝,乱作一团,有的甚至直接吓得尿裤子。那些没有看到鬼的人,也跟着人心惶惶,最后干脆一同做鸟兽散了。

“阿弥陀佛!”诵经的和尚双手合十,发出一声叹息。

“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呵,苦海既然无边,又怎么会有岸?师傅莫要拿话框我,我可不是那些虔诚的香客。”

佟毓抓了把纸钱抛过头顶。

“冤有头,债有主,我只知道有仇就该报仇,欠人的一定要还!至于旁的,”他眼中露出疯狂,“师傅既然拿人钱财,就该好好替人办事,安心念经便是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向街坊们逃走的方向,眼神幽深的如同一汪黑潭,心中冷笑连连:这才刚开始!

之后一连数天,李想容和白家兄妹都往返于深山之中,而佟毓则鲜少出门,形容越发消瘦,只有一双眼睛似乎和从前一样有神,没有人发现,其中的神采,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近来怪异之事频频出现。

之后,前街的好几户人家不是死了猫狗鸡鸭,就是家里人半夜发疯,对自己的亲人下手。

虽然都没有造成致命伤害,但却让人成天心神恍惚,疑神疑鬼。

他们说,这是闹鬼。

至于怨鬼是谁,他们心里早已有了定论。

佟家已经许久不见炊烟。

佟毓茶饭不思,之前街坊们送来的祭品饽饽只被他动了一点,余下的全摆在桌上,已经有了发霉的痕迹。

他坐在桌前,十分兴奋得看着饽饽上新冒出不久的霉斑。

这可是个好东西呢。

虽然效果不及他以前在山上无意间发现的醉心花,却也能让人吃不少苦头。

想到这里,佟毓不由会心一笑。若是将醉心花的粉末和饽饽上的霉斑放到一起,不知道会有什么有趣的功效呢?

醉心花是佟毓五岁时偶然发现的一种罕见植物。

之所以会取这样的名字,是因为醉心花有让人心神恍惚的功效。

醉心花的外形与牵牛花有些相似,却比牵牛花要大上许多,而且植株也不像牵牛花那样呈藤蔓状。

那时候他年纪小,以为自己发现的是一株不知活了多少年才如此粗枝大叶的牵牛花,便折了一枝带回去。

走到村口时,几片叶子被他不小心弄掉,被散养的鸭子误食,没过多久,那只鸭子便暴躁不安,最后死去。

从那时起,他便知道这种花有毒,后来慢慢发现,这种植物有致幻的效果。

整个镇上,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知道这种东西。

在猜到那些虚伪的小人不会说出凶手是谁时,他就想到了醉心花。

最近所谓的闹鬼,也不过是他往共用的水井里撒了醉心花粉末罢了。

咚咚咚——

敲门声在近乎死寂的破旧屋子里显得尤为刺耳。

“佟家的小子,你在吗?我是你老王叔。”

哟,这就坐不住了!

佟毓从容的出去开了门,道:“老王叔有事吗?”

老王欲言又止,畏缩地四下看了看。

佟毓笑道:“老王叔,进来坐。”

“不了不了,里头有……叔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听说你家里很久没有生火做饭,叔就让你婶子去割了斤猪肉蒸了一锅包子,你趁热吃。”说着,将一个盖着白布的篮子递给佟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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