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相见
“怎要这么久？如今还未到晌午。”
窦娘一看天心急起来。刚刚温凉冰去寻凤逝川，她将身上的银钱首饰全掏出来，那几个侍卫也不为所动。想到只有一墙之隔，她却不能进去见见自己的女儿，窦娘又痛又恨，急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
若是今日无功而返，她怎么拉得下脸再求凤逝川带自己入宫。回去见到季尚贤，更要骂自己丢了他的颜面。
“宫中议事素来是这样的，闲杂人等都不可进去打扰，奴婢人微言轻，自然也拉拢不了皇上的贴身公公去传话。”
“那凤大人身边的人呢？”
温凉冰得了杜染音的吩咐，就是不能让窦娘轻易地入冷宫去，故此刚刚也只是在皇上宫外转了一圈便回来了。听窦娘发问，只得编造起来。
“奴婢并未见到凤大人的人，也不敢进里头去问。”
“既是这样，那就让我自己去吧。”
窦娘心一横，理理衣裳便要走，被温凉冰一把拉住。
“娘这怎么使得，您是官员眷，不能出入外宫。若是被人看见了，必要说闲话的。”
“我来看自己的女儿，还怕说什么闲话？”
窦娘不理会温凉冰的拉扯，径直向前。走了两步，想到季尚贤的冷脸，还是犹疑着停了下来。
“唉，不如我去求求皇后娘娘？”
“若说求皇后娘娘，您还不如去求求染音呢。您也知道，如今染音可是皇后的义女了。”
这心窦娘也动过，可刚刚被杜染音一番贬损，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再去？
“她从前不过是府上的一个丫鬟，现在我反倒要去求她了。”
那几个侍卫见窦娘在这待了个把时辰，听她们提及杜染音，一个瘦削身材的侍卫便道：“怎么，你还看不起染音姑娘不成？趁早地去求了她，在皇后娘娘面前美言几句，拿一道令来，咱们就能给你开门了。”
侍卫这一言出，窦娘又忍不住心动起来。她心知自己不过是个娘，没有面见皇后的资格，便是真冲到皇后面前，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倒不如去杜染音那里碰碰运气……
主意打定，窦娘便和温凉冰一道又折回了云落轩里。
穗春正在园子里浇花，见温凉冰又带着窦娘回来了，心下明了，还未开口，便“咯咯”地笑开了。
“凉冰额上都冒汗了，快进屋擦一擦吧。”
她只提温凉冰，却不看同样满身大汗的窦娘一眼。天已冷了，衣裳厚重，又出了汗，黏黏地腻在身上，实在不舒服地紧。
窦娘不快起来，见穗春脸上扑了脂粉，耳上的一串珍珠坠子质地不俗，倒将自己身上的都比了下去，想必是主子的打赏，更是暗唾了一声“狐媚”。
那坠子是杜染音的，她一向不看重这些，又觉得珍珠坠子与穗春倒配，赏给了她。穗春不是扭捏之人，正是花般年纪，有不像忍冬一样不事打扮，既然杜染音赏了她，也就大大方方得带起来了。
不仅是坠子，钗环手镯，杜染音都赏得不少。其实穗春有的，忍冬春晓也大多都有一份，不过穗春戴得多些。
穗春哪里知道自己已被人暗唾了一番，取了湿毛巾递给温凉冰，温凉冰自是先替窦娘擦了。
“皇后娘娘叫着姑娘去她宫里用膳了，恐怕要过会才能回来。”
听见杜染音竟去皇后宫里用膳，窦娘惊讶不已，暗叹杜染音果然受皇后的宠。她若应允自己，多半今天也不会白来一趟。
“也没有旁的了，你们就凑合着用一些吧。”
穗春捧了一个食盒过来，里面有一道烤鹿脯，一道碧粳米粥，一道山笋松菇，一道山药鸡丝肉。致香甜，叫人垂涎滴。
这里的菜数，不过是普通宫女的规制，那道烤鹿脯，也是原先预备给染音，她去了皇后宫里才剩下的。
穗春有意薄待窦娘，窦娘却不知其中底细。她虽对与温凉冰同席略有不满，但忍不住肠辘辘，还是饱餐了一顿。
又等了一个时辰，若是往常，窦娘是要午憩的，这会打着哈欠，却连眼皮都舍不得合一下，巴巴地等着杜染音回来。
皇后宫里，见杜染音今日久留，皇后自然有所察觉。
“本宫听说今天季琳的生母进宫了，你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果然这宫里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娘娘的法眼。”
杜染音一直知道自己身边有皇后的眼线，窦娘一进她的云落轩，消息自然就传到了皇后耳里。何况窦娘，必是还在冷宫大闹过一番的。每每想到皇后的手段，杜染音都好奇凤逝川是怎么三番两次进她屋里而不被察觉的。不过还好，这件事，她并不打算瞒皇后。
“染音，想让季琳出冷宫了。”
“什么？”皇后抬头深看杜染音一眼。
她费尽力气将玄妃关进去，杜染音竟要让她出来？
“季琳难道还在娘娘眼下么，我不过想着，可以用她压制太子妃。”
季凝的确是个祸患，季琳那点手段和脑子，也不足为惧。
“因此，染音想跟娘娘讨一块令牌。”
“你现在倒是会擅作主张。”
皇后口中虽这么说，还是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宫人去取令牌。
“但愿你这下不是放虎归山。”
窦娘终于看见杜染音回来，一下子困意全消。
“哟，窦娘怎么又来了？可曾见过四小了？”
杜染音将令牌又往袖里掖了掖，忍不住逗弄起窦娘来。
窦娘便将经过和盘托出，末了哀怨道：“染音，你就看在从前在季府的份上，帮我这一次。”
从前在季府？
“娘这话从何说起，染音可从没受过您的好。”
“染音，做人可要凭心。若是没我季府，你哪来今日的风光。”
窦娘一激动，音量便拔高几分，杜染音夸张得捂了捂耳朵。
“娘的嗓门也太大了。只是这事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您也知道四小犯的是什么事，皇后娘娘对她痛恨非常，怎会答应您去看她？何况，她从前得势的时候，给过二小不少气受，二小也容不得她。”
这些事窦娘何尝不知道，只是她也心知这是杜染音搬出来的一道说辞，只得腆着脸继续哀求。
“如今你既在皇后面前得脸，便去替我说道说道吧。我也不是要救她出来，不过是看一眼，说几句话，便有这般为难吗？算是我今日求你了，只要你帮下这个忙，来必好好报答你。”
窦娘心想着先忍过今日，见着了季琳。她所受的委屈白眼，日后再慢慢找杜染音算账便是。
杜染音仍是一副为难的样子，窦娘又是一番软磨硬泡，杜染音才终于难拂面子似的勉为其难应承下来。
“娘硬是要难为我，我也没有法子。我这里有皇后娘娘的令牌一块，你快些拿了去看四小吧。记住不可耽搁太久，得早早地出来。”
杜染音将那块令牌一拿出来，窦娘便如获至宝似的抢在手里，笑道：“是是是，多谢姑娘了。”
这一番折腾，窦娘已是疲力尽，才终于进到了冷宫。
因着地方偏僻背阴，常年没有阳光照射，木门一打开，窦娘便问到了一股腐朽发霉的味道，鼻子便是一酸。
“琳……”
她轻轻唤着，惊飞了杂草丛里的几只雀儿。
“琳……”
推开一道破败宫室的门，浓重的尘土味呛得她连连咳嗽。梁上遍结蜘蛛网，透过日光，可以看到布满灰尘的地上杂乱的脚印。
门一推开，里头竟飞出两只蝙蝠来，黑影直冲窦娘的面门而来，吓得她惊叫一声。
“是谁？谁在那里？”
似乎是听见了这一声惊呼，殿里的人发出一声凄厉高昂的诘问，如同地狱里的鬼魅阴森惊悚。
窦娘已辨不出这干涩沙哑的声音是不是季琳的，只得含着热泪走进去。
“孩子，娘来看你了。”
“凤大人，您来救我了么！您终于来了，这次我一定听话！”
这次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难以藏匿的雀跃。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冲出来，她的头发乱如杂草，脸上一片脏污，已难辨出原先的模样。
看见窦娘，女子愣了一下，乱发中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而后又紧凝目光，似要将眼前的人看个真切。
“娘？是你么？”
窦娘原先还不敢认，听见季琳叫她“娘”，才敢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女儿。
“凝，你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窦娘紧捂着嘴巴，忍不住泪满面，“呜呜”地哭出声来。
季琳一下子扑到窦娘怀里紧抱她，眼泪也一下子了出来。滚热的泪水在她脸上冲刷出两道略显白皙的皮肤。
窦娘闻见她身上一股酸臭味，更是悲从中来。
“琳，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娘。”
季琳再也控制不住，由时的小声啼哭变成大声嚎啕。
“我好苦啊，我又饿，又冷，又脏，又害怕。你怎么今天才来看我。”
想到季琳受的苦和刚刚在杜染音那里受的委屈，窦娘也再忍不住，和季琳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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