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举春仪11
“在这儿，这儿有岸。”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毓姬浑身一震，睁开眼来，她才发觉她浸在一片汪洋中，但这片汪洋里的不是水，而是无数的纸屑，纸屑做的浪，纸屑做的，就连风也是纸屑的味道，惟一的一点颜是纸上的朱砂痕。
毓姬还想看得更清楚时，一个纸屑浪朝她打来，打得她七荤八素，几乎是无法呼吸。她挣扎着将头探到纸屑上头，才缓过气来，为了不让浪再打到她，她便奋力往岸上游着。
岸上的也是纸屑，只是这些纸屑压得严严实实的，走在上头就像是走在实地上似的。但这儿也有些纸屑被岁月侵蚀，硬得如石块，不小心踢上去，脚还真是疼。
她还未走几步，就力竭瘫倒在地上喘着气，她望着天空，是蒙的，遥远而诡异，不似天空。
随手抓起一把纸屑，都是被绞得碎碎的，看不清上头写了什么，但上头的朱砂还很鲜，看来是最近绞碎的。不过，她比较好奇，是谁造了这样的地方出来。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毓姬的脖梗，要灌毓姬喝什么，毓姬看不见是谁，也躲不开，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她很绝望，在这样全然陌生的地上，完全被困住了。
想起被那个荻老硬喂的药，她只觉腹中痉挛，不想再吞些来历不明的东西进腹中，便不停地甩头躲开，躲不开就用力吐出来。
“药都吐出来啦。”一个医女跑得鞋子掉了都顾不上穿。
一个站在挂名师父旁边的年轻祭师回头看了医女一眼，道：“继续灌。”
医女被祭师的眼神吓到了，低声应了声“是”，赶紧跑开了。
挂名师父捏着手指，但又不敢说什么，这位年轻有为的祭师可比巫医要擅长岐黄之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请来。
又一个医女过来了，但是她端着药石盘，上头有一个盛满秽物的碗，她对祭师道：“此乃贵女呕出来的秽物，看起来十分不妥。”
祭师拈起一根银签挑了挑，用一块云幕遮捆住双目，道：“带。”
医女应了声“是”，带着祭师往前走。
挂名师父既欣喜祭师肯亲眼去瞧瞧毓姬的病，又恐怕毓姬是病重，顿时心底急得不行。
医女先在屋子里重新焚香，排去恶气，才迎祭师进来。
祭师隔着屏风悬丝为毓姬诊脉，他的手指搭在丝线上许久，都未曾动过丝毫。
约莫着，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祭师将丝线收回，在面前画了几道术，走到屏风后，他看到了躺在乱糟糟的被衾里的毓姬，瘦瘦小小的，脸苦黄得不像样。
他抬手将毓姬翻了过来，再握手为拳，围着几个大穴猛击，直到听见骨裂声，才换位置。
挂名师父站在屋外听得心都是哆嗦着的，明明毓姬已经虚弱得不像话，还要用如此惨痛的疗法。
敲足了九九八十一下，祭师才收起拳头来，亲自喂毓姬喝药。
医女们看得有些惊诧，祭师可是鲜少喂患者服药，就算是要压穴扎针也该是她们的事儿，今儿祭师怎么就全做了？
接着，祭师将碎裂的骨头一一接好，带着医女们出来，对挂名师父道：“吾才学疏浅，且待归去查阅典籍。”
挂名师父应了一声“好”，问道：“老夫这徒儿是不是？”
“不大要紧，好好养着，只是鲜少见这样的病征，吾还是回去查查典籍，以防出岔子。”祭师说得滴水不漏，既不透露毓姬的状况，也不说好坏，就这样吊着。
挂名师父“哼”了一声，让门生去送祭师，他年纪大了，才不想去看脸。
顾不得站在院落另一头的长廊上，要不是杜若骨按着他，他还真想拔逼那个祭师吐点东西出来，当了祭师拿着权杖就了不起啊，他还拿着z沙场守一方安定。
洒无名更快，直接一个回旋就将祭师踹倒在地，单手扣着祭师的命门，瞪大眼睛喝道：“说，今儿不说出个好歹来，别想走。”
医女们惊得乱叫，想去救祭师，但又畏惧围了过来的握侍卫们，索抱成团发抖，狈得很，全无刚来时的傲气。
祭师的嘴角露出嘲讽的笑，他挥手以术击向洒无名，照以往，这一击不死也残，但洒无名一点事儿都没有。他直接伸手扣住洒无名的脊骨，探了一阵，脸上满是了然，道：“原来如此，是你，是她。”
“说妖话。”洒无名踢了祭师一脚。
祭师试着推开洒无名，奈何推不开，只好道：“养着，魂碎得越快越好，再送进神庙里泡白水，请神明恩典。”
洒无名将信将疑地看了祭师几眼，直到被挂名师父叉开，才松开祭师。
祭师拍去身上的尘土，朝着毓姬那方躬身行了三个礼，又朝着洒无名行了一礼，带着跌脸的医女们离去。
挂名师父眯着眼睛看着祭师离去，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既为晏氏女，又不在那堆污糟事中，神明极有可能降下恩典到毓姬身上，还是有救的。
洒无名一脸茫然，祭师向他行礼了？一定是白日见鬼了，不然就是那祭师脑子抽了。
顾不得和杜若骨也是茫然，他们回头望了望毓姬那方，和洒无名想到了一去了，不是见鬼就是抽了。
挂名师父道：“行了，都散了，今儿的事谁若感吐露出去，军法置。”
侍卫们都应了声“是”，赶忙退下。
挂名师父看着洒无名摇了摇头，道：“将与毓姬走得近的妖都找来，老夫可要亲自看看。”
洒无名不知这个捉不透的老头要做什么，低声应下了。
他行礼目送挂名师父离去，连忙与顾不得杜若骨说了这事儿，他现在可是打心底里防着挂名师父。
杜若骨想了一下，道：“我识得一个近侍，他略微透露老师是嫌小师这儿势单力薄，该不会要先替小师挑些门吧？”
“有道理。”顾不得想了一下，“那就找吧，不过得多留个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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